林默：站在冬日里遥望春天

回家的路上，用手机音乐将所有喧嚣隔断。窗外是冬的风景，是北方的冬日，百花凋落，草木枯萎，万物沉寂。失去叶子的树，像失去庇佑的人们，因为饥饿，把瘦弱的手臂伸向苍灰的天空。失去绿的广袤大地，简单的线条、淡淡的颜色，像一幅泼墨山水画，把创作的留白矗立在天地之间，就连庄户人家的院子里都充满诗意，与爱好沉静的人一样，陷入了一种沉思。辽阔而素淡的天空中，一群麻雀成为跳动的音符，飞出了一行行清新淡雅的诗句，又一曲豪迈的信天游，唱出了灵魂的震撼和陕北人的豪迈。

我一直自信地认为，陕北的冬天是个美丽的季节，她有不一样的姿态，总给人以洁白的想象和深邃的思考。在看似萧瑟荒凉、落寞沉寂的背后，蕴藏着的是更坚强含蓄的生机、更火热绵长的温暖，更纯粹激昂的美丽。

我也一直固执地认为，真正的冬季留在童年的记忆里，种子还在仓里，树苗漫在地里，牛拴在圈栏里。村里阳光照到的地方，总是聚集着一伙人，阳光落在他们肩上、脸上和花白胡子上，他们沿着墙根挪移，手缩在袖筒里，你一言、我一语闲聊打趣，忘了节日与时令，忘了时光依然流转，他们的内心进入了最开心的一段。

待孩子喊一声“爸，吃饭了”，人群才渐渐散去。

村口，等待亲人回家的人，焦急的眼光四处巡视着，那些远走异地打工的人，像返乡的候鸟，拎着大包小包走进了村子，那被风尘吹得红扑扑的脸，像极了喜悦和相逢的颜色，这样的喜悦和村口站着拉不完话的场景，感染着村口晒太阳的人。

“四娃，挣下钱了吧，没领个媳妇回来”，村口大爷逗笑问。

“嘿嘿，哪有那么容易”，搀着母亲，四娃回应说。

“没事，年轻人，好好努力，都会有的”，大爷站起身，相约着回去。

其实，在等待的人群里，更多的是小孩，我也在其中翘首以盼，等在外求学的哥哥姐姐回来，等在外打工的舅舅回来，也等“行门户”的爸爸回来。等哥哥姐姐把我紧紧抱起，等舅舅拿出城里带来的礼物，更等着爸爸带回来的好吃的。童年里，这些礼物是孩子最盼望的，满溢的是喜悦和满足，如果是带来一件新衣服，那更是激动不已，因为那个时代，大的才有新衣服穿，小了给老二，老二穿的小了，给老三……只有冬天，生活的日历上，才会出现这一抹亮色，也只有童年，才能开启这一份喜悦。

周末，回到农村，在冬天的风中漫步，我常常回想起童年时的一些往事，父亲总能从风中感知天地间的冷暖，掐着手指算日子，他要选准家乡最冷的日子里杀年猪，亲手去腌制猪肉，好让一家人享受十足年味；母亲则是跑前跑后，看风是否把大地吹凉到结霜了，她要借着短暂的霜天腌制口味各异的咸菜，为来年过日子做着准备；小伙伴们有的在寒风中追逐奔跑嬉戏，有的则守着火炉读书。乡下人家也常把嫁女娶亲等喜庆活动安排在悠闲的冬日里，送迎亲的工具由毛驴改成了架子车或自行车，直到小车。一队队同一色泽、装扮一新的迎亲车辆，在鼓乐班子的引领下，缓缓进入街道，可谓热闹非凡，惹得路上驻足观看……

真正的冬季在乡下，进入冬季，就好像进入了一片空白，即使现在初春的风景，在陕北的显现依旧是“早穿棉袄午穿纱”。但我以为，冬的到来，显示了收获，在生命的历程中停歇了奋斗的足迹，积蓄着春的到来。大自然的四季交替，永远不停歇。

这样的风景，我不由想到了人生。

岁月如梭，日子突然变得琐碎、繁杂、忙碌起来。生活像一面魔镜，在我们还未来得及应对它的时候，它便把它最实质、最本真的一面突然呈现在了我们面前。白发一天天见长，皱纹也一天天见多，肩头上的担子，也一天比一天沉重。于是，我们每个人为了生计，为了家庭，也为了社会所赋予的那份责任、那个角色，理所当然地、全身心地去继续奔波，继续操劳。

累，便成为必然，成为生活的一种常态。

于是，人便时常怀念起先前那些无忧无虑的冬天里的故事，和那些只知道扮酷消闲的青春岁月。

于是，人便时常为生活的重负苦恼烦躁，闷闷不乐，并时常生发出一种摆脱的欲望。

想着故乡的冬天和童年的乐趣，走着现实的路，突然回想起一个故事：有一个生活过得非常沉重的人，跋山涉水去寻找圣人咨询解脱的办法。圣人在听了他的苦恼以后，给他拿了一个竹篓，指着一条铺满沙砾的道路对他说：“你每走一步就捡一块自己喜欢的石头放进背篓，看看最后会有什么感受。”

那人照着圣人的吩咐去做，可走出没有多远，石子便装了半个背篓。圣人问他有什么感受？他说：“越往前走，逗人喜欢的石子越多，背篓也就越来越沉重。”圣人捋了一下银白的胡须，微笑着说：“孩子，我们每个人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都背着一个空空的背篓。然而，随着我们的逐渐长大，喜欢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我们每走出一步，都要从这个世界上捡一样喜欢的东西放进背篓，结果路走得越远，背篓里的东西也就越多，这就是你觉得生活的负担越来越重的原因。”

他问圣人：“我们应该如何来减轻生活的沉重呢？”圣人回答道：“要减轻这份沉重其实非常简单，你只要把工作、爱情、家庭、友谊中的任何一份东西拿出背篓都会减轻沉重。”圣人紧接着反问道：“你愿意将其中的哪份东西毫不犹豫地拿出背篓呢？”面对圣人的诘问，那人无言以对。

想着这个故事，我的心情豁然开朗。是的，我们一生要面对的太多这样的“石头” 一样都不可以失去，不然就是缺憾的人生，但为了生活的幸福，为了石头的光彩能一直显现，我们必须承载一切，在生活的每一天，将所有的情感赋予自己空灵的世界。

我们每个人装进“背篓”里的都不是纯粹的石头，而是我们在生命的历程中精心从这个世界里寻找来的爱情、事业、家庭、友谊等许多令我们魂牵梦萦、难舍难分的“东西”。就是因为这些舍不得的“沉重”，才让我们感受到了生活的丰富、生活的美好、生命的充实。所以当你感受到生活的沉重时，你应该感受到庆幸和满意、欢喜。因为沉重的背后必然是生活的丰硕和事业的收获，就如同冬天过去毕竟会是春天。

故乡冬天的风景很美，可人生路上还有更重要的风景，它们或者让人赏心悦目，或者让人心生感动。这些 “风景”时刻展现着世间的人情温暖、人性品格和感人的情景。也许，走过的每一个地方，看到的每个风景，都将成为驿站，成为过往，对于曾经的驿站，只能剪辑，却不能驻足，对于曾经的过往，只能感激，不能强留。生命的脚步只有不停向前，才可能在生命没逝的时候找到自己的心灵归属，也才能成就内心的追求。

拔掉了耳机，我目光飘向远处，山上的山桃花开得芬芳，地里的耕耘者忙着春播，在温暖的初春，在四月的季节，回味着那份醉心的一抹灿烂，脑海里那些曾经的感动、美好的风景，更加刻骨铭心、叠韵流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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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晓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