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牛图颂》序：牧牛与修心

沈周的《卧游图》（ ），我非常喜欢，也可能是最能承载沈周思想的，写《卧游图》这篇文章的时候，泛泛而谈，很不尽兴，一直想着在深入一些，每幅图文再多呆一会，慢慢品，慢慢赏。这幅平坡散牧一直萦绕在我心头。一则是我特别怀念小时候和爷爷放牛时候的场景，二则由此图想到的禅宗经典《十牛图颂》，非常值得再探究。好，接下来会写十二篇小文，一探十牛图颂，版本按照廓庵禅师的，全称《住鼎州梁山廓庵和尚十牛图颂并序》，《十牛图》与《信心铭》、《证道歌》、《坐禅仪》合印，称四部录，在禅林影响尤大。

引子

平坡散牧

眷草平坡雨迹深，

徐行斜日入桃林。

童儿放手无拘束，

调牧于今已得心。

我们这一生，何尝不是调服自己的欲望呢？也只有调服了欲望，现了天心真性，那就天地任卧游了。

老子说啊：“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

诚斯道也！

禅宗祖师也常把牧牛比作修心。普明禅师的牧牛图颂分为十大阶段：未牧、初调、受制、回首、驯伏、无碍、任运、相忘、独照、双泯。渐次修行，最后人牛双忘，圆融无碍。

今天呢，我们探索一番廓庵禅师的《十牛图颂》序文，以后有心力，再探索一番普明禅师的牧牛图颂。廓庵思远，五祖法演禅师的法孙，曾在常德梁山为主持，属临济宗。廓庵禅师约生活于南宋高宗绍兴二十(1150)前后。

《十牛图颂》序

廓庵禅师

夫诸佛真源，众生本有。因迷也沉沦三界，因悟也顿出四生，所以有诸佛而可成，有众生而可作。是故先贤悲悯，广设多途，理出偏圆，教兴顿渐，从粗及细，自浅至深。末后目瞬青莲，引得头陀微笑，正法眼藏自此流通天上人间。此方他界，得其理也，超宗越格，如鸟道而无踪迹。得其事也，滞句迷言，若灵龟而曳尾。

间有清居禅师，观众生之根器，应病施方，作牧牛以为图。隨机设教，初从渐白，显力量之未充。次至纯真，表根机之渐照。乃至人牛不见故，标心法双亡。其理也，已尽根源。其法也，尚存莎笠。遂使浅根疑误，中下纷纭，或疑之落空亡也，或唤作堕常见。今观则公禅师，擬前贤之模范，出自己之胸襟。十颂佳篇，交光相映，初从失处，终至还源。善应群机。如救饥渴，慈远是以探寻妙义。采拾玄微，如水母以寻餐，依海虾而为目。初自寻牛。终至入廛（chán民房）。強起波澜，横生头角。尚无心而可觅，何有牛而可寻。泊至入廛，是何魔魅。况是祖祢不了，殃及儿孙。不揆（kuí准则）荒唐，试为提唱。

“夫诸佛真源，众生本有。” 佛的真谛和本源，实际上众生本来就已经拥有。佛性并不是外在赋予的，而是众生内心本来就存在的。

“因迷也沉沦三界，因悟也顿出四生。” 众生一念迷而陷入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的轮回之中，而一旦真正觉悟自性，就能超越四生（胎生、卵生、湿生、化生）的束缚。

“所以有诸佛而可成，有众生而可作。” 因为众生有这样的潜能，所以能成就诸佛；同时，众生也因为有这样的可能性，所以能努力修行。

“是故先贤悲悯，广设多途，理出偏圆，教兴顿渐，从粗及细，自浅至深。” 先贤因对众生的悲悯之心，他们设立了许多不同的修行路径，有的注重理论，有的注重实践，有的适合顿悟，有的适合渐修，这些方法从粗浅到深入，应有尽有。

“末后目瞬青莲，引得头陀微笑，正法眼藏自此流通天上人间。” 佛陀拈花，迦叶微笑，所以佛陀说:“吾有正法眼藏，涅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以心传心，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现以嘱咐摩诃迦叶。”就这样于一花一笑一静默一感兴之间，禅宗得以立，一直传到二十八祖达摩，菩提达摩传禅宗于东土，成为东方初祖，在中国，一直到六祖慧能，禅宗本土化完成，最后一花开五叶，临济宗又开出黄龙宗和杨岐宗，形成五家七宗的格局，一直到现在。

“此方他界，得其理也，超宗越格，如鸟道而无踪迹。” 无论在此方还是他界，如果能理解这个真理，就能超越常规，如同鸟儿在空中飞翔，不留痕迹。

“得其事也，滞句迷言，若灵龟而曳尾。” 如果只是停留在字句和言语的层面，不能真正理解其含义，那么就像灵龟拖着尾巴一样，无法前进。

间有清居禅师，观众生之根器，应病施方，作牧牛以为图。清居禅师观察众生的根基与特性，根据他们的不同情况来因材施教，以牧牛为比喻，描绘出修行的过程。他通过牧牛的图像，形象地展示了如何引导众生克服内心的烦恼与欲望。

隨机设教，初从渐白，显力量之未充。禅师的教学方法灵活多变，因人而异。对于初学者，他们从基础开始，逐渐明了修行的道理，此时显示出自己的力量尚未充实，需要继续努力。

次至纯真，表根机之渐照。随着修行的深入，修行者逐渐达到纯一真性的境界，能够观照自性。

乃至人牛不见故，标心法双亡。当修行达到极高的境界时，人与牛（即烦恼与修行的象征）的界限消失，这标志着心法（内心的烦恼与修行的方法）都达到了消亡的状态，即真正的解脱。

其理也，已尽根源。其法也，尚存莎笠。禅师的教法已经触及了修行的根源；但在实践方法上，仍有一些深奥之处，如同莎笠（一种简单的帽子）般，看似简单却蕴含深意。

遂使浅根疑误，中下纷纭，或疑之落空亡也，或唤作堕常见。由于教法的深奥，使得根基较浅的修行者产生了疑惑和误解。他们或担心修行会落入空无之境，或执着于禅师的教法。

今观则公禅师，擬前贤之模范，出自己之胸襟。则公禅师，他总结前贤的修行经验，结合自己的理解与体验，形成了独特的见地。

十颂佳篇，交光相映，初从失处，终至还源。则公禅师的十篇颂文，彼此交相辉映，从修行的迷失之处开始，最终引导修行者回归本源。

善应群机。如救饥渴，慈远是以探寻妙义。采拾玄微，如水母以寻餐，依海虾而为目。则公禅师的教法善于适应不同人的需要，就像救济饥渴之人。他深入探寻修行的妙义，采集微妙的道理，如同水母寻找食物，借助海虾的眼睛来观察世界。

初自寻牛。终至入廛。強起波澜，横生头角。则公禅师的修行过程从最初的寻找修行的方向开始，如果落入对待的修行中，看似有修行，能起波澜，但是仍然是在一种对待的境界里，并非是禅之超越。

尚无心而可觅，何有牛而可寻。当修行达到一定的境界后，其实已经无需再寻找修行的方向或方法，因为内心已经超越了这些。此时，连修行的象征——“牛”也无需再寻找。

泊至入廛，是何魔魅。况是祖祢不了，殃及儿孙。执着于某一修行境界，这是修行中的一种魔障。如果对修行的根本原则和方法理解不清，这种误解可能会影响到后来的修行者。

不揆荒唐，试为提唱。虽然自己不能完全了悟禅宗奥义，但还是试图提出自己的见解，希望能为修行者提供一些启示。

十牛图颂，可谓禅宗迷悟图。

序言说明了廓庵禅师提唱的用意。清居禅师画十牛图，则公禅师作颂，而廓庵禅师提唱，如同易经的卦象、卦辞、和象传。层层阐释。

此文做个引子，精彩在后十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