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文史 | 冯晓晖——解放江西第一渡

文/冯晓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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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本篇刊发于《九江日报 · 长江周刊》2024年4月24日，总第982期。

概述：

1949年4月21日凌晨，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4兵团13军37师112团抢渡长江，占领八保洲，成为江西解放第一渡。21日夜间，击溃马当、彭泽江面敌舰，子时登陆长江南岸。22日，解放彭泽县城，并与中共皖、浙、赣支队会合。彭泽成为江西省第一个获得解放的县城。——《九江市志》

棉船镇里的纪念碑 图源：搜狐网

评述：

《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横渡长江》

（新华社长江前线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二日二十二时电）

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从一千余华里的战线上，冲破敌阵，横渡长江。西起九江（不含），东至江阴，均是人民解放军的渡江区域。二十日夜起，长江北岸人民解放军中路军首先突破安庆、芜湖线，渡至繁昌、鳃凌、青阳、荻港、鲁港地区。二十四小时内即已渡过三十万人。二十一日下午五时起，我西路军开始渡江，地点九江、安庆段。至发电时止，该路三十五万人民解放军已渡过三分之一。

——《毛泽东文集》第五卷

毛泽东为新华社撰写的消息《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横渡长江》手稿 图源：新华社

在彭泽县棉船镇有座纪念碑，上面写着“解放江南第一渡”，据说这里是渡江战役第一个打响的地方。然而，对照《九江市志》的记载和毛主席这篇电文就会发现，时间日期不符。毛主席写的电文，发布于1949年4月22日晚22时。《九江市志》记载，这一天的凌晨，第二野战军的一个团在长江南岸彭泽县马当（马垱）以西登陆，当天解放彭泽县城。然而毛主席的电文中写的是“二十日夜起，长江北岸人民解放军中路军首先突破安庆、芜湖线。”这与彭泽解放日差了一天。

为什么？本篇就来聊聊，渡江战役为何选择彭泽作为突破口，这个八保洲有什么特别的？解放江南第一渡到底在哪儿？

众所周知，渡江战役是一场发生在解放战争末期的，由解放军第二野战军、第三野战军和第四野战军一部组成，在长江中、下游地区对国民党军进行的规模空前的强渡江河战役。笔者记得中学历史书中写了渡江战役各野战军部署，第四野战军在瑞昌—武穴以西渡江，第二野战军在湖口以东渡江，中间偏偏漏了个九江市区，显然是因为市区不好打。后来明白，有南浔铁路支撑，九江城是块硬骨头。

再过些年看，九江城也不难打。渡江战役除了规模大，就没什么值得提的艰苦作战。国民党上上下下都知道要完了，解放军却是越打越勇，越打越强，一千多公里的长江，国民党根本就没法守。渡江战役就没遇到什么硬骨头，待到大军过了长江，很多城镇的国民党守军都是望风而逃。不好打的大城市，也可以先不进行正面攻坚，待到两侧合围时，自会轻而易举拿下。比如武汉，在渡江战役开始后的二十多天才获得解放（5月16日至17日），敌军主动撤离，解放军兵不血刃解放武汉三镇。九江也是如此，解放军到来之前，国民党军队早已望风而逃。

渡江战役图（局部） 图源：网易网

虽然渡江战役是必胜的，但第一仗很重要。以最小的损失战胜对手，就能迅速击溃防守方的信心，从而使战役的进展更为顺利。首先发动渡江战役的是二野“刘邓大军”，主席电文中说的“西起九江（不含）”，就是从湖口以下即长江下游（湖口是长江中下游的分界点）发动攻击。

“西起九江（不含）”解放江西的任务交给了第二野战军4兵团，兵团司令兼政委是名将陈赓，地点在彭泽县的八保洲。

八保洲的名字如今在地图上已找不到，它现在叫棉船。棉船是长江进入下游后第一个超大型冲积沙洲，面积有100多平方公里。这片沙洲是慢慢从长江中长出来的，明代出水，其形状狭长，人们称之为“蛾眉洲”，被划归为赣北彭泽县辖地。到了清代中晚期，又形成了多个冲积洲，这些沙洲形如元宝，故名八宝洲，民国时期实行保甲制度，洲上设置了八个保，故改称为“八保洲”。解放后改名为江北乡，因成为全国著名的高产棉花种植基地，再被更名为“棉船”。

图源：Google地形图

上图形如一只胖海豚的就是棉船镇，它的头部对着小孤山。需要说明的是，当年的沙洲没有现在这么大。长江在这里被一分为二，长江的主航道在棉船与长江南岸之间，棉船与马垱镇的江面是长江中下游最窄处。

很容易看懂这场战役的筹划：彭泽对面的安庆地区（除城区外）年初就已被解放军占领；虽然国民党部队在撤退前尽量毁坏、抢夺了当地百姓的船只，但在这一片泽国之地，总会有大批遗漏的，而且在几个月内可以加紧造船；棉船是沙洲，无法构建有效的防卫阵地，守军只能将重火力布置在马垱镇一带；攻击方需要进行两次渡江，一次登陆棉船，一次突破马垱要塞，比突破宽阔的江面要容易得多。

1949年4月21日，解放军强渡长江 图源：中国照片档案馆

史载：1949年4月15日，第二野战军4兵团司令员兼政委陈赓下达作战命令：“……37师109团渡江攻占八宝洲担负江面掩护任务”。

4月20日夜，109团悄悄地从江北沟渠中拖出隐蔽的船只，越过劈开的江堤，100多只大小战船在杨家墩起渡点一字排开。午夜1时，开始渡江作战，仅用20分钟登陆成功。

4月21日上午，渡江先遣团全部到达东边河沿线，控制了长江主航道。21日下午和夜间，第15军军长秦基伟率领主力部队向长江南岸进击，23时50分占领滩头阵地。接着，后续部队顺利渡江。4月22日，第二野战军占领彭泽县城，彭泽成为江西第一个被解放的县。

渡江战役船工路小牛展示13军政治部颁发给他的光荣证书 图源：大江网

然而，109团在22日零点前后登陆长江南岸，却并不是率先横渡长江的部队，毛主席的电文说了：“二十一日下午五时起，我西路军开始渡江。”

也有人认为，应当从109团从长江北岸渡江登陆八保洲开始算起，因此棉船镇才有“解放江南第一渡”的纪念。这种说法不仅勉强，而且与军史记载不符。

渡江战役是从安徽铜陵到芜湖一带开始的（即主席电文中提到的繁昌等地）。史载：1949年4月20日18时，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第7、9兵团组成的中线集团率先发起渡江作战，21时，第9兵团第25、第27军和第七兵团第24、第21军组成的第一梯队渡江登陆，标志渡江战役正式开始。21日，占领南岸的铜陵、繁昌等地。

4月20日，二野第9兵团27军79师235团从江北无为县强渡长江，21时15分，1营3连2排5班所乘之船最先到达并最先登上南岸的繁昌县保兴乡夏家湖，是为“百万雄师渡江战役第一船”。

21日凌晨1时，二野37师109团开始渡江作战，登陆八保洲，且不说没有到江南，作战时间也比235团晚了4个小时。

因此，棉船的渡江作战地点，只能说是“解放江西第一渡”。

【后记】

本篇改写自两年前发表的《九江影像志：历史上的今天 · 4月22日 · 解放江南第一渡》。重新核对史料才发现，我被那块大石头上的口号所蒙蔽了。这两年愈发认识到，历史的真伪只有靠自己辨别，没有可靠的信源，个人的认知有限，又是在发展变化的。

所以说，没有可靠的历史讲述。
但是，有可靠的历史研究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