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抛粪”构成犯罪？

▲文｜邹成效，全文共计1797字，阅读完毕约需18分钟

一、问题的由来

先说近期一则散发着浓郁味道的新闻：

租住在常州武进区某小区十楼的女子王某由于家中的马桶经常堵塞，所以王某就不怎么使用马桶，排泄在垃圾袋里。2023年6月下旬至8月初，由于天气炎热，王某懒得下楼，多次直接从窗口朝楼下草坪扔数十次排泄物与1次厨余垃圾和砧板，造成群众很大反响，物业在调取监控录像锁定王某所为后报警。3月29日，武进区检察院以高空抛物罪对王某提起公诉。4月9日，法院依法判处王某拘役三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两千元。

二、高空抛粪构成犯罪？

首先，新闻媒体报道这则新闻就是存在一定问题的，因为该判决还没有生效，4月9日当庭宣判，就算被告人不上诉，也要到4月19日才生效。在判决未生效前就大加报道，显然是并不妥当的。

其次，就算判决已经生效了，笔者认为，将高空抛粪行为认定为”高空抛物罪“也并不完全妥当。

第一、高空抛物罪是《刑法修正案（十一）》新增的罪名，自2021年3月1日起施行。

《刑法》二百九十一条之二：从建筑物或者其他高空抛掷物品，情节严重的，处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

所以，并不是所有的高空抛物行为都能构成犯罪，需要达到”情节严重“才能追究其刑事责任。

第二、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依法妥善审理高空抛物、坠物案件的意见》（2019年10月21日公布实施，法发〔2019〕25号）的规定

4.充分认识高空抛物、坠物行为的社会危害性。高空抛物、坠物行为损害人民群众人身、财产安全，极易造成人身伤亡和财产损失，引发社会矛盾纠纷。人民法院要高度重视高空抛物、坠物行为的现实危害，深刻认识运用刑罚手段惩治情节和后果严重的高空抛物、坠物行为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依法惩治此类犯罪行为，有效防范、坚决遏制此类行为发生。

5.准确认定高空抛物犯罪。对于高空抛物行为，应当根据行为人的动机、抛物场所、抛掷物的情况以及造成的后果等因素，全面考量行为的社会危害程度，准确判断行为性质，正确适用罪名，准确裁量刑罚。

从上述两条可以看出，高空抛物罪的”情节严重“，指的是具有损害人民群众人身、财产安全的危险性的行为。

如果一种高空抛物行为，只是违反公序良俗，让群众觉得恶心反胃，造成巨大的心理不适，但是不具有造成群众人身、财产安全危险性的可能，将其认定为”情节严重“并以刑法追责，笔者认为是不恰当的。

法院的说理部分主要为：

”本案中，王某所住楼层10层可以认定为高空，抛掷落点为步行道，日常极有可能有行人通过，抛掷物品为粪便、砧板等，结合高度判断具有一定伤害性且极为恶心。其抛掷行为不仅引发同小区业主普遍的不安、气愤、紧张心理，使业主选择绕行，影响公共秩序，还造成物业保洁、保安等人力损失与加装监控等财力损失，2023年8月5日抛掷的排泄物还近距离落到业主身边。综合以上情形，检察机关认定王某从建筑物高空抛掷物品，属情节严重，其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九十一条之二，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当以高空抛物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说理部分将”一定伤害性“放在”极为恶心“之前，说明法官也注意到了笔者提出的问题，所以只能将所谓的”一定伤害性“作为主要危险性来进行说理。

结合本案查清的犯罪事实部分，既然”王某累计向楼下草坪扔了数十次排泄物与1次厨余垃圾和砧板“，那唯一的一次具有一定伤害性的砧板是什么材质的？有多大？扔的位置在哪里？是人流集中的地方还是没有人的绿化带？造成的伤害的危险有多大？

再回到王某的主要事实：高空抛粪，那粪便又对路人能造成什么现实的伤害危险？能把人脑袋砸破？还是能直接把人砸死或砸残？

法官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绕着弯子说：”极为恶心”。“引发同小区业主普遍的不安、气愤、紧张心理”，“使业主选择绕行，影响公共秩序”，“还造成物业保洁、保安等人力损失与加装监控等财力损失“。

问题是，长篇累牍说了这么多，也没说清楚扔粪能造成什么”损害人民群众人身、财产安全，造成人身伤亡和财产损失“的危险性，总不能说有可能把群众恶心死吧？

三、结语

笔者认为，高空抛粪行为确实”极为恶心”，“引发同小区业主普遍的不安、气愤、紧张心理”，“使业主选择绕行，影响公共秩序”，“还造成物业保洁、保安等人力损失与加装监控等财力损失“，但是其危险程度未达到”损害人民群众人身、财产安全，极易造成人身伤亡和财产损失“的现实的危险性，也就是不符合”高空抛物罪“的”情节严重“标准，不宜刑事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