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花】默默守护的爱

我读初三那年，春雨连绵，寒风料峭，似乎有些倒春寒。
一日晚自修后，冷风袭人，烟雨迷蒙。我骑着辆自行车去医院探望外公。
病房里放着两张床，白色的墙壁，蓝色条纹的被子，贴白色标签的药水吊架，浓浓的药水味，只有一张床上有人躺着。我走近病床，端详床上的人。他头发花白，眼窝深陷，两腮凹瘪，满脸灰暗，双目微闭。我几乎不认识他了。但他分明是我的外公。没有等我呼唤，外公忽然睁开眼睛，看到床边的人，他一下子认出来。
你来做什么？外公问我。我说，我来看你。外公用虚弱却很坚决的声音说，你回学校去，好好上学。衣服怎么湿了？没带伞？
我心里像被锤击打了一般疼。泪水从我的眼眶里流出。我没有想到外公病成这样，还在惦念我的学业。我说，我来看看你，你没事吧？
外公说，没事的，我过几天就要出院回家了。我说，你听医生的话，好好养着，早点回家。外公说，现在几点钟了？不早了吧？你回学校吧，路上注意安全。
外公梅从贞，祖籍江苏南通，辗转迁徙定居小城。他勤劳、善良、朴实、聪明。他和外婆一共生了六个子女，五女一男。在物质生活不富裕的年代，他辛勤劳动，养家糊口，不仅养活了妻子儿女，还建了一处三间青砖瓦房，外带一间砖瓦厨房，成为村里少有的很早住上大瓦房的人家。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到外公家，他家到我家只有一公里左右。
外公有静脉曲张的顽疾，两只小腿表层血管像紫色蚯蚓一样凸起，外公经常坐在门前木凳子上，用紫药水涂小腿静脉曲张处的皮肤。他撅起嘴，一手拿棉签，一手拿药水瓶，蘸上少许紫药水，轻轻涂着，缓解疼痛。母亲告诉我，外公的腿疾，有遗传原因，也有长期接触冷水受凉等原因。
母亲说，你外公吃的苦多呢。母亲问我，忆苦饭你吃过吗？没等我回答，母亲说，用大麦麸子、山芋叶子、萝卜缨加上米糠一起煮。你外公年轻的时候，平时吃的也不比这好多少。白米饭只有过节过年才吃得到。他为了让孩子们吃饱穿暖，每天起早贪黑去干农活，插秧、种麦、养蚕、薅草，到海边去割荒草……
外公平凡、普通，他用自己的辛勤和坚韧搭起一个巢，抚育了儿女们。
外公家后来重修瓦房后面的羊圈、厕所，我正好在他家。外公忙着帮工人师傅搬材料、找工具、递茶水、发香烟，忙得团团转。那时候的厕所是在地上挖个圆形大坑，坑的周边砌上砖头，砌好砖头后，需要找牛粪“搪”一下砖头之间接缝，以免粪水渗出。
工人师傅让外公去找牛粪。外公找来一个木桶和一根扁担，让我和他一起去找。我们在河边找到牛粪。夕阳下，我和外公抬着一桶牛粪走在田埂上回家，走在前面的我总觉得我这边没有承受太多的重量，回头看，是外公把木桶在扁担上移到靠近他那边，不让我吃重。外公没有豪言壮语，只是默默爱护着家人。
在我晚间探望外公后没几天，外公走了，走在阴冷的春天。
又到清明，柳絮纷飞，在细雨中，我又看到外公清癯的脸庞，我耳畔响起外公的声音，你回学校去，好好上学！
外公，你在另外一个世界好吗？我很想念你……
作者：王惠（系江苏省东台市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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