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民：谐音趣事

用“清水大白话”质朴述事是说话写文章最好的方法，但生活千姿百态，一概“大白话”难免枯燥。“清水大白话”如泡饭，开水一烫，米粒饱满，可缺了各色酱菜点缀，定然寡淡无味。

生活中用谐音犹如一碟“过（佐）泡饭”的酱菜，让说话和文章有滋有味，盎然生趣。曹雪芹笔下的纨绔弟子贾蔷在酒桌上被人戏称是一座毫无根基的假墙，读者无不印象深刻。

老祖宗构造汉文字，形声字占据大半江山，也叫谐声字，同音字、近音字更是多如牛毛，再加上各地方言，人说话，听者如果只闻其音不看字面，容易产生歧义。谐音若使用得当，让语言陡然生动、诙谐而幽默，上海地方独脚戏、北方的相声以至于当代走红的抖音、小品，谐音是生产包袱的“重要资源”，著名滑稽演员王汝刚曾对我说，衡量演员“卖口”鲜不鲜，运用谐音说话表演算一个标准。

生活需要谐音，它给人一种智慧，体现一个人的情商。邻居蔡大伯膝下五个子女，子女们却早早将老人送进养老院且不顾不问。春节前院方催促子女探望，养老院对老人精心照料，子女们却鸡蛋里挑骨头，抱怨院方忽略老人喜欢听独脚戏的爱好，使老人缺乏笑声。一旁的护工忍不住道：“做子女的多一分‘孝顺’，老人才会有笑声呀！”闻言，子女们面面相觑，脸色潮红。

朋友阿四迷恋欧洲五大联赛，一挨周末就骚动不安，看球必买彩票，遇豪门球队必选强队。花无百日红，偏偏冷门迭出，强队输球。阿四也谐音迭出：“嗔曼联没脸，怨巴塞罗那瘪三弄搻（你），怪皇马是匹慌马，哀拜仁慕尼黑墨墨黑。”谐音吐槽一把，替自己找台阶下。

枯燥的阿拉伯数字，若赋予谐音，大可妙趣横生。海派滑稽大家姚慕双、周柏春，舞台生涯曾以谐音宁波方言演绎老板与伙计，姚哼一声：“5、7？索西（做啥）？”周应一声：“5、6、7。索拉西（扫垃圾）！”逗眼、捧哏字眼囿于音调，翻转自如，其语言功底令人叫绝。

上世纪90年代初，南风扑面，8数字奉为谐音“发”，人皆8为耀，传呼机、家中座机、手机、车牌甚或孩子出生年月日沾上8字似乎显贵示尊，指日待“发”。2000年头上，恰逢股票一波牛市，同仁老杨赚了一把便买车，车牌号随机遴选，老杨心仪8数，随手一按，五个号码未见一个8，倒有两个4，弄得老杨满脸沮丧，我多一嘴，问哪五个数？老杨告知：“24461。”我大笑，好吉利的车牌号！老杨愣神觑我，我点拨老杨用谐音读一读，岂不是“尔（你）事事如意”嘛！老杨须臾手舞足蹈。

干刑事侦查的常与数字打交道，外线跟踪瞬间须记忆车牌、门牌、电话号码等，拟音记数成无师自通的方法，别人说我记性好，其实用了谐音的笨法子。

有一回跑外线，跟踪嫌犯打的，同车的侦查员忙中出错，将手机落在车上。案情重大，丢了手机意味着断了线，打那个手机，铃响未接。下车时，谁也没记那车牌号，大家焦急万分。我打电话给出租车调度中心，告知驾驶员的工号，很快找到了那辆出租车的驾驶员。对方陈述，曾听到后排有手机声响，但客人未接电话，手机十有八九被客人带走了。驾驶员带我们去客人落脚的宾馆，找回了手机。事情圆满，大家回过神来问我，你怎么晓得出租车驾驶员的工号？我不以为然，上车时，我坐前排，抬眼望见安于案头的驾驶员工号，正是7516，暗自生奇，这么巧，目的地武夷路，便有“7516（去武夷路）”的驾驶员送我们，岂料一个谐音，自我暗示，瞬间记住了驾驶员的工号，还派上了用场。

儿时玩伴，见面不叫大名，大都互称“绰号”。女儿出生时，按家族规矩，权力不下放，须爷爷起名。老爷子摇头晃脑，祈愿孙女容貌玲珑剔透，为人光明磊落，故起名“晶磊”。小孩子难免犯错，为父唤来教训一番，犯急低吼：“戴晶磊！”听上去大有敝人审嫌犯时“带进来”的意思。

当然，谐音给生活带来乐趣，偶尔也会带来痛楚，按下不言。生活期待和谐美满，谐音是一个奇妙的“音符”，用多用好了，大凡熟能生巧，巧能出妙，妙以传神，神而入化。（戴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