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的县长彭勋，咋穷得像叫花子？

1939，孙明经（右）在西康1939年，西康省义敦县县长彭勋在县政府门前。孙明经/摄1939年的康定城（上）和西康省政府（下）1939，西康德格县小学的棒球队和教师们。他们的校舍和衣着比彭勋县长好许多

1939，孙明经（右）在西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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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孙明经到西康省考察，拍摄了一组照片，留下可见的历史。

他被蔡元培誉为“拿摄影机的徐霞客”，是中国纪实摄影的祖师爷，解放后参与创建北京电影学院，是1977级学摄影的张艺谋、顾长卫的老师。

孙明经的西康组照中，最让我感叹的是这一张。

西康省义敦县县长彭勋在县政府门前。孙明经/摄

很多网友都看过这张照片。

很多议论都围绕着清廉和破败展开：看看，当年一个县政府，就像一个牛圈；当年一个县长，朴素得像个老农；当年一个县衙门，能有140个部委办局吗…分明穷得像叫花子。

诸如此类，看似义正辞严，其实和我一样，既缺乏对历史的认知，也不晓得昨天的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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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康省，成立于1939，撤销于1955，并四川，历16年。它的地理位置就是今天雄奇瑰丽的川西，几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上，仅约300万人口，当年却有49个县。

我去过的雅安、汉源、泸定、石棉、萦经、西昌、丹巴、会理、金川等，都曾属西康省。

1939孙明经考察的义敦县，已拆分入巴塘、理塘二县。

我久久看着彭勋和他身后的县衙，心里问，如果有大风或暴雪袭来，那像“牛圈”的县衙坍塌下来压死他吗？

别说义敦县，就是西康省，也穷，除了做点茶马贸易和散淡的农牧业，哪来啥经济抓手？看看刘文辉将军设在康定的省政府，不也一个屌样？

1939年的康定城（上）和西康省政府（下）

但府衙虽破败，学校却是当年西康省最好的建筑。

孙明经有记录：

1939，西康德格县小学的棒球队和教师们。校舍和衣着比彭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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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勋是哪里人？网上查不到；他为啥到清贫的义敦当县长？不晓得——这正是照片能给人的遐想。义敦属藏东地区，汉人彭勋来这里属流官外放。那时一个县不过几千人，县城可能仅几百人，不及内地一个村。贫穷、荒凉，景却美得醉死人——可除了孙明经的考察队，谁吃撑了来这里看景？

照片上，彭勋换上他的当家衣服，目光沉稳地直视镜头，不躲闪、不回避，可知这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不然他在义敦守不下去。

像义敦这样的县衙，官吏或就只有八九个人，钱粮、税赋、教育、宗教、治安、赈灾…一人顶仨，没那么多部门，皮就扯得少，内讧也少。

有一句话归纳得好，只有草包的制度，没有草包的人。

草包，大抵干不上县长；在那么荒凉的地方，干上了，也得逃。或许我被姜文的《让子弹飞》误导了，以为县长都是拿钱买的。其实，不妨看看1937年的四川省县长选拔试题，你不妨也试试，看有无当县长的潜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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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分三试

【第一试】

党义试题

一、总理为何不主张民主革命和社会革命，而主张国民革命？国民革命与民主革命、社会革命，其构成之中心力量及其革命对象，并终极之目的不同之点如何？试详论之。

二、何谓真平等，何谓假平等，何谓不平等，试释其义。

三、试述军政时期、训政时期、宪政时期各应如何进行？

国文试题

一、论文：文翁治蜀教化为先、武侯治蜀信赏必罚，施之于今，以何者为宜论。

二、公牍：四川昨年夏旱冬干，本春民食将感缺乏应如何救济，试就一县范围拟具治本治标办法呈报省府鉴核文。

宪法试题

一、完全自治之县，人民享有四权之行使，试阐明四权之意义，及其行使之方法。

二、人民财产所有权之行使，在何种情形须受法律限制？说明其理由。

民法及刑法试题

一、民法试题：财团法人之意义如何？主管官署应如何监督？试分述之。

二、刑法试题：保安处分与刑罚有无区别？其目的安在？试详论之。

二、行政上之强制执行，在何等情状方能行使，又其行使之方法若何？试详述之。

经济学及财政学试题（略）

【第二试】

地方财政试题

一、川省二十四年度预算及二十五年度预算收支各项数字之比较观察若何？如将来地方税裁撤，特税以禁烟法定年限届满而取消，田赋只准一征，旧税可经整理而增加收入者有几？可推行之新税源有几？其旧税及新税之整理与推行方法若何？

二、川省田赋积弊至重，试述其积弊之情形，致弊之原因及其对于省县地方财政之影响，并述省府地政委员会清丈田地之办法，条举目前各县对于田赋催征及清理流滥之简易方策。

地方自治及地方行政试题

本省实业试题（略）

本省教育试题（略）

【第三试】

内容包括口试经验、才识、体格、仪容四项。

此次考试在1937年1月30日-2月5日进行，实际参加考试者428人。2月8日，四川典试委员会公布，考试及格者（60分以上）2名，55-60分之间者7名。

最终，本次考试录取55分以上者共9人，录取比例2%。

如果让我考，断考不上这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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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勋，是哪一年考上县长的？已然无关紧要。

查了一下民国县长的收入，内地大概为20至30元（大洋，下同），西康偏地有无补贴？不知。民国公职人员收入，资料有载：机械工人大概10至20元，警察8元，教师30元（小学）到40元（中学），大学教授至少200元，而陈独秀、胡适这样的著名教授，可达400元。

像彭勋这样能通过三试考上县长的人，若去考个中小学教师应该没问题。这说明，中国历来就有人想当官。原因虽多种，但确实有修身、齐家、为民生福祉作贡献的人。他们有真理想。

历史如此，现实依然。

我相信，在彭勋所处的民不聊生草包制度下，确实有草包钻空子混进体制内，但也确实有真才实学并想兼济天下的人。他们有理想、有雄心，不然坐不稳，不然外放到远离成都几百里的荒原上，有几人能坚守？

荒原寥廓，水冷冰寒！

我不敢轻言谁是赤子。但我坚信任何时代都有眼里有光的人。

看看今天某些挖空心思混位子的人，我找到了一面镜子。

感谢孙明经，让我看到了80多年前的县长，像个叫花子。

虽像叫花子，仍不坠青云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