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剧“黄金时代”悄然落幕

本报特约记者 吕 克
《继承之战》《熊家餐馆》《怒呛人生》……虽然艾美奖、金球奖每年都会评出各类优秀剧集，但在英国广播公司（BBC）近日采访的多位业内专家看来，美国剧集的“黄金时代”已经远去，尤其是原创剧集方面，数量和质量都在下滑，在经历去年好莱坞编剧和演员大罢工后，美剧行业前景更加黯淡。
“有些东西正在消亡”
今年是经典美剧《黑道家族》开播25周年纪念，这部展现美国帮派风云的原创剧集不仅拿过多个艾美奖奖项，还被美国编剧工会和英国《卫报》评选为“21世纪最佳百部剧集”榜首。业内公认《黑道家族》开启美剧“黄金时代”，然而在该剧主创大卫·切斯看来，“这个时代已然落幕了”。这名78岁的资深行业工作者不久前在接受《泰晤士报》采访时悲观地表示：“有些东西正在消亡。对于《黑道家族》开播25周年纪念日，本应视为一场庆祝活动，但也许我们不该这样想，而是应该把它看作是一场葬礼。”切斯的话在整个英美娱乐行业引起强烈反响，另一名从业者埃斯梅尔赞同这种看法：“电视剧的黄金时代正在落幕。”
对于这种判断，曾创作热门美剧《爱情生活》的导演/编剧山姆·博伊德认为，美剧产业在经历疯狂扩张后，接下来将收缩，“在行业最繁荣时期，基本上每周都会宣布一项新的流媒体作品，毕竟他们最需要的是内容。那种感觉就像是淘金热，但我认为这种模式无法持久，像我现在写完试播集后，很可能没法真正落地”。博伊德的《爱情生活》2022年就被腰斩。此外，还有数百部影视剧项目被HBO所有者华纳兄弟探索频道取消。有业内人士指出，华纳和HBO之所以如此“无情”，就是为了逃避向演员、编剧和剧组成员支付节目线上播放后的剩余费用。
从数据上看，2023年美国原创剧集数量大幅减少14%，不仅许多原定上线的新剧削减，一些已有节目也被砍掉。当然，大多数普通观众还觉察不到，他们依然在享受《熊家餐馆》《人生切割术》《白莲花度假村》这些流量和口碑不错的新剧，但其实它们只是个例。如今美剧产业趋势是不再制作复杂的故事，像《广告狂人》《绝命毒师》这种黄金时代大部头作品越来越罕见。这种趋势背后的原因很明显：经历影视行业大动荡之后，欧美电视行业的高管们还在试图稳定局面，从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到2023年编剧和演员大罢工，都让行业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成败都在流媒体
在很多好莱坞资深人士和媒体看来，《黑道家族》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正是该剧的大获成功启发了整个行业——原来制作正反派定位微妙、道德价值模糊、反英雄反套路的剧集也可以吸引大量观众。本世纪初，好莱坞诞生了不少这样具有探索创新意义的剧集，由此开启了所谓“黄金时代”。这股创作风潮正好迎上科技变革和市场重组，网飞、亚马逊等流媒体在2010年后入局剧集产业，他们在购买已有IP的同时，也在尝试有趣的原创内容，且步子迈得比传统电视频道更大，譬如网飞2014年推出的另类动画《马男波杰克》、2016年“脑洞大开”的科幻剧集《先见之明》等。
如今被许多人奉为经典的《绝命毒师》，早期还是在传统的电视频道播放，直到第四季转到网飞平台后才大火，除了剧集本身的魅力，也要归功于网飞独创的“整季播出”模式。观众对于这种“狂欢式”的播放形式很欢迎，也反过来影响创作者，他们无需在一集一集地播放后等待反馈，编剧们由此思考，还要不要构建那些复杂的剧情和反转，还是一次性让用户“爽到饱”？例如网飞近年大获成功的《怪奇物语》，该剧如果放在上世纪90年代制作，很可能会让主角们一周遇见一只怪物，在每一集中面对一个新挑战，但流媒体时代下的编剧和观众们，显然已不满足这样的进度。
然而，流媒体的“烧钱”方式近年来陷入困境，连领头羊网飞都出现股价下跌、用户退订的危机，投入巨大的剧集开始被削减，成本昂贵的原创影视剧让位给简便低廉的真人秀。网飞通过这种策略上的转向在2023年节省了约3亿美元的投入，整个行业也在拿剧集制作团队开刀。根据美国编剧工会的统计，如今美剧编剧平均周薪缩水23%，几乎回到20年前的水平。除此之外，令美剧从业者悲观的因素还包括手机等“第二屏幕”娱乐内容对观众的抢夺。导演兼制片人贾斯汀·贝特曼表示，如今各种平台、流媒体太多了，“观众也陷入分裂，除非制作的是《继承之战》《熊家餐馆》这样引发话题之作，否则很容易被大众忽略”。
“电视达尔文主义”
贝特曼并非危言耸听。像艾玛·斯通主演的最新剧集《诅咒》，去年底开播后完全没水花，这还是好莱坞一线影星的作品，其他被无视的剧集更多。在“截止日”网站看来，无剧本节目（真人秀）日子也不好过，在市场激烈竞争、平台削减成本的大趋势下，未来12至18个月将有30%-50%的无剧本节目制作公司倒闭，行业正在陷入“电视达尔文主义”的适者生存、残酷内卷状态中。
不过，英美主流媒体也没有完全悲观，有人认为目前这种起伏只是美剧周期性现象，总会有《绝密毒师》这样的爆款来刺激行业，近年来的原创剧《真探》和《怒呛人生》就有这样的潜力。更何况，在经历过去年罢工的阵痛后，工会为编剧们争取到更高酬劳和更稳定的从业保障，让他们可以更心无旁骛地投入到创作之中。
虽然作品被砍，但像博伊德这样的行业人士还是对美剧爱不释手，“因为看剧集就像是和老友团聚，我妻子每天都看《欲望都市》，我现在也一直重温《黑道家族》，我会关心剧中每一个人物的发展”。正是有大量铁杆观众的这份情结支撑，美剧产业虽然经历低谷和挑战，仍然有信心期待下一个《黑道家族》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