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卫星政党”乱象，揭国会选举幕后游戏

本报驻韩国特派记者 莽九晨 本报记者 李 萌 本报特约记者 韩 雯
韩国国会选举将在今年4月10日举行。韩国《东亚日报》等媒体近期接连发文，对两大政党建立“卫星政党”争夺国会席位进行批评。所谓“卫星政党”是指韩国两大政党在国会选举前成立、选举后大多解散的小党。《东亚日报》称，有近40个政党的候选人争夺40多个比例代表席位，“卫星政党”泛滥成灾。韩国前总理、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前党首李洛渊近期在成立新党时表示，计划打造新的政治力量，结束两党极端对立，解决国家面临的问题。但媒体普遍认为，韩国两大政党建立“卫星政党”参加国会选举，恰恰是将其他小党派不断边缘化，因而加剧了政治极化和对立。
38个政党竞逐30个比例代表席位
“参加国会比例代表选举的政党就接近40个。这是继第19届国会选举（21个）、第20届国会选举（38个）之后，再次刷新的最高纪录。如果他们全部登记，选民们在选举当天拿到的投票用纸将长达54.1厘米。”韩国《东亚日报》网站3月23日发表文章，称随着国会选举（4月10日）的临近，该国“卫星政党”泛滥成灾。
据韩国《韩民族日报》报道，根据韩国国内的政治论文等资料中的定义，“卫星政党”一般是指“为迎合多党制而存在的名义上的政党”。在国会选举前，韩国朝野两个主要政党的一些候选人会脱离该党并成立新的政党，以争夺国会席位。在选举结束之后，这些政党会解散或者与母党合并，而它们就是“卫星政党”。
韩联社的数据与《东亚日报》略有不同。韩联社称，在今年的国会选举中，韩国45个政党的候选人将对300个席位进行竞逐，其中包括254个选区席位和46个比例代表席位。在这些政党中，同时争夺选区席位和比例代表席位的政党14个，只竞逐选区席位有7个政党，只争夺比例代表席位的政党有24个。这也就是说，共有38个政党会对国会46个比例代表席位进行角逐。
为了争夺国会席位，韩国朝野两大政党也早早成立了自己的“卫星政党”。今年2月23日，执政党国民力量党紧急对策委员会委员长（临时领导人）、前法务部长官韩东勋举行了“国民未来”创党仪式。韩东勋发誓要成为这个新党最重要的支持者，承诺打击他所描述的共同民主党及其左翼盟友所掌握的“立法独裁”。大约10天后，共同民主党、进步党及新进步联合于3月3日宣布组成共同民主联合。根据韩国中央选举管理委员会3月23日公开的登记资料，“国民未来”登记的比例代表候选人人数最多（35人），超过共同民主联合的30人。韩国KBS电视台预计，本届国会选举的比例代表投票用纸长度将为历届之最。
此外，在今年国会选举举行前，韩国执政党和在野党多名重要人士早早另起炉灶、创立新党。据韩媒报道，2023年12月27日，国民力量党前党首李俊锡宣布退党，之后成立“改革新党”，同时表明通过新党参加国会选举的意志。大约两周后，韩国前总理、共同民主党前党首李洛渊于2024年1月11日宣布退党，之后另组新党“新未来”，共同民主党多名成员也宣布退党，转投“新未来”。同样在1月，共同民主党另一名前党首、因涉嫌贿选被捕的宋永吉也在狱中成立“政治检察解体党”。
2月9日，“新未来”与李俊锡创建的“改革新党”以及“新选择”和“原则和常识”这四大新党合并组建“改革新党”。不过2月20日，李洛渊因与李俊锡意见不一，宣布撤回合党决定。2月29日，韩国前法务部长官曹国宣布创建“祖国革新党”，象征色为纯蓝色，强调信赖和稳定感，寓意该党将争取早日终结检察机关独裁而重拾国民对政府的信任，并恢复国民对稳定生活的信心。虽然有分析认为，李俊锡等人脱离原党是因为党内派系斗争加剧，但也有很多人认为，这与此前两大主要政党在国会选举前建立“卫星政党”争夺席位的策略类似。
两大政党都利用了制度漏洞，但没有法律手段来阻止
不熟悉韩国政治错综复杂性的观察人士可能会奇怪，为什么两大政党的领导人或前领导人要在国会选举前成立“卫星政党”？其实，这与韩国国会选举制度主要是比例代表选举制度有关。
韩国国会选举实行小选区制和比例代表制结合的方式，选民投票时要投两票，一票投给所在选区的议员候选人，一票投给支持的政党。2020年国会选举时，253个选区代表席位，按简单多数制各产生一名议员，其余47个比例代表席位的分配规则较为复杂，其中17席按政党得票比例分配，另外30席由“准联动制”决定。根据韩媒的报道，今年的46个比例代表席位将全部根据“准联动制”来分配。
美国“外交学者”网站今年2月发文，对韩国国会选举的“准联动制”如何运行进行解释。文章称，如果A政党在选区代表选举中获得120个席位，并在政党选举中获得40%的支持率，那么它不会获得任何比例代表席位，因为该党在国会中的席位准确地反映了公众对该党的总体支持。如果一个政党在选区代表选举中获得的席位比例低于该党的总支持率，它将获得填补这一差额的半数席位。比如，如果B政党没有赢得任何选区代表席位，但是在政党选举中获得了10%的支持率，那该党仍将获得15个比例代表席位。
据韩国KoreaPro新闻网报道，比例代表选举制度最初是在1963年军事政变后设立的，目的是让不太受欢迎的军官出身的政客获得比例代表席位。多年来，特别是在上世纪80年代韩国实现民主化之前，每次选举分配比例代表席位的计算方法都有所不同。在2020年之前，韩国国会比例代表席位根据政党得票数占总票数的比例分配，比如若A政党获得全国30%的选票，即可获得30%的比例代表席位。
2020年，韩国修改选举制度，引入“准联动制”，其主要宗旨是为了帮助受欢迎的小政党在国会选举中获得席位。“外交学者”网站称，考虑到韩国两大政党拥有强大的核心支持者基础，此前的选举制度倾向于将小党候选人边缘化。除保守的大邱-庆北和进步的光州-全罗南道等政治倾向较强的地区外，国民力量党和共同民主党各自能获得30%左右的选民支持。在2020年的国会选举中，只有6名候选人（极左的正义党1名，无党派人士5名）赢得了地区代表席位。
有韩国专家告诉KoreaPro新闻网说，从历史上看，韩国政治气候的两极化性质导致选民投票是为了“惩罚”某些政党，而不是投票支持他们喜欢的政策。引入“准联动制”是希望通过鼓励更多的小党议员加入，使国会的声音多样化，从而减少党派政治的极端性。
不过，为争夺国会席位，韩国两大党纷纷成立“卫星政党”。据《韩国先驱报》报道，2020年的47个比例代表席位大部分由两大党的“卫星政党”获得。韩国《朝鲜日报》称，在国会选举时，“卫星政党”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方式集结后再四散的做法不是政治，而是坑蒙拐骗。有韩国政界人士直言，“卫星政党”一词似乎过于温和了，因而有学者称其为“傀儡政党”。
澳大利亚亚太事务研究网站“东亚论坛”近期发文称，韩国两大政党的前领导人在国会选举前成立新政党，这反映了政党制度化的薄弱和韩国民主的局限性。这个问题不仅直接关系到选举结果，而且还涉及政客和政党应该如何履行问责制，以及个人的政治抱负应该如何与政党的成功相平衡等更大的问题。“外交学者”网站则表示，韩国两大政党都利用了选举制度的漏洞，但没有法律手段来阻止这种情况。
破坏国家政治的秩序和公平
韩国KoreaPro新闻网指出，新西兰等国也实行比例代表制或其变体，但韩国较为特殊。韩国德成女子大学政治学教授赵镇满（音）表示，韩国给比例代表席位设定了上限。韩国明知大学政治系教授申烈称，韩国的比例代表选举制度是从日本引进的比例代表制的残余，后来逐渐融入了部分德国“联动制”模式。“在实行总统制的国家中，只有少数几个国家将其与联动制结合起来。以美国为例，该国在国会中没有按比例分配席位。德国和日本也不是总统制。韩国的体制是一个畸形的模式。”他说。
辽宁大学美国与东亚研究院院长吕超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韩国1948年在美国的指导下，参照美国和西方的选举制度创立了国会选举制。当时韩国的国情比较复杂，其创建的选举制本身存在弊端，此后又不断变化，例如由一院制变成两院制，两院制又变回一院制。“准联动制”是韩国选举制度的弊端产物，又加剧了政治混乱。
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东北亚研究所研究员笪志刚告诉《环球时报》记者，虽然也有其他国家采取和韩国类似的选举方式，但并没有大党成立“卫星政党”来抢夺席位的情况。在笪志刚看来，韩国“卫星政党”现象会导致大党进一步蚕食小党的利益和生存空间，激化大党和小党之间的矛盾，并加剧选民对选举的不信任感，破坏国家政治的秩序和公平。
曾经的制度反对者成了拥护者
据韩国《庆北日报》报道，在国会选举即将到来之际，有声音认为，韩国的政党政治在退步，尤其是两党围绕46个比例代表席位展开的“幕后游戏”，可以说是“金徽章争夺战”。为了争夺这些国会席位，政党间赤裸裸的丑态让民众皱眉。有观点认为，如果不能用法律阻止政党成立“卫星政党”，而只能依靠各党的良心，还不如废除比例代表选举制度。一项民调也显示，27.1%的受访民众认为应该干脆废除比例代表制。韩国《日曜首尔》表示，如果比例代表选举不能体现该制度设立的宗旨，将目前的46席减少一半会更好。
韩国两大政党也早已发现比例代表选举采取“准联动制”的问题。韩国《中央日报》2023年1月对14名属于国会政治改革特别委员会的议员进行调查，其中13人表示“同意修改选举制度，增加比例性和代表性”。在具体选举方式上，比起小选区制（4名），更多人青睐中大选区制（8名）。所谓中大选区制，是相较于现在的小选区制而言的。小选区制是在一个选区选出1名国会议员，而中大选区制则是扩大选区、从中选出多名议员。
据韩国《东亚日报》报道，去年11月，75名共同民主党国会议员曾提出原则上禁止成立“卫星政党”的《公职选举法》修订案。不过，到了今年2月，共同民主党召开全体大会，一致同意在本届国会选举中维持现行的“准联动制”和建立“卫星政党”的方案。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在2月表示：“执政党公然宣称要建立‘卫星政党’。从共同民主党的立场来看，在（对方）犯规的情况下如果不做出应对，国民的投票结果必然会被歪曲”。
韩国政界分析认为，共同民主党之所以选择维持“准联动制”，不仅为了在本届国会选举中形成暂时性的在野党阵线，也是为李在明今后实施的政治路线做准备。从大框架来看，不仅要组建反政府阵线，还要牵制绿色正义党，为之后的总统大选打造亲李在明的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