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和我妈生了两儿一女。
我是老三,在我上面,有两个哥哥,分别是大哥和二哥。
大哥比二哥大三岁,比我大五岁。
从我记事起,我经常听我爸对大哥说,“书豪,你是老大,无论什么事情,你都要让着弟弟妹妹些。”
“嗯!”大哥总是这样逆来顺受地点头回应。
1995年,大哥10岁,读小学四年级;二哥7岁,读小学二年级。
期末考试,大哥考了个班级第三名,班主任老师奖励了他一颗泡泡糖,外加一支价值5元的钢笔。
这两样东西,放在现在根本就不值一提,但在那个年代,却是弥足珍贵的。
大哥得了这两样东西后,非常高兴,晚上回家就向爸妈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我爸妈都表扬了大哥一番,又问二哥考得怎么样,二哥吱支吾吾说数学没有考好,不然也能进班级前三。
爸妈听了这话,就知道二哥考砸了,也不好追问。
当晚,吃完了晚饭后,大哥就去洗碗了,二哥则偷偷跑进了我们三兄妹写字画画的书房。
半个小时后,大哥洗完了碗,去书房做作业。我当时在里面翻小人书《金刚葫芦娃》,我正看得津津有味时,大哥忽然掀开文具盒大叫道,“是谁拿了我的泡泡糖?”
当时二哥已经在外面堂屋看动画片了,我便小声告诉大哥,“可能是二哥,我刚刚看他进了书房!”
大哥听了怒不可遏,气冲冲走进客厅就问,“陈文斌,是不是你偷了我的泡泡糖?”
“我没有!”二哥摇头不肯承认,但他嘴上的动作,分明出卖了他。
大哥见二哥嘴巴一直在嚼着什么,便冲上去,一手揪住他的衣领,一手抓着他的下巴道,“你说你没偷我的泡泡糖,那你嘴里嚼的是什么?快给我吐出来!”
“哇儿——呜!”大哥的一番操作,直接将二哥弄吐了,二哥不争气的眼泪,瞬间也流了出来。
大哥看到二哥从嘴里吐出了泡泡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伸手就掀了二哥一下道,“你明明偷吃了还不承认!”
“吃就吃了有什么了不起?你凭什么打人?”二哥哭了几声后,忽然挥手上前,朝着大哥胸口就是一拳。
大哥躲闪不及,吃了这一拳,更是怒不可遏,于是也扬起拳头,朝二哥身上擂去了。
二哥被打,顿时又哇哇地大哭了起来,同时找到我爸,说大哥揍了他。我爸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大哥揍了一顿,同时还让他在地上跪一个小时,反思自己的错误。
大哥虽然跪在地上了,但是他却哭得十分伤心,“明明是弟弟有错在先,凭什么只让我跪不让他跪?”
“我不是经常告诉你,你是家里的老大,你要让着弟弟和妹妹吗?谁让你不听我的话?”我爸一脸的振振有词。
我在旁边看了直替大哥心疼,可那时我爸在家里具有绝对地位,他说的话就是“圣旨”,任何人都不能反驳。因此大哥受了委屈,还只有忍着。
这件事后,大哥回到家就把自己关进了书屋中,不再跟我和二哥玩耍嬉戏。
八年后,也就是2003年高考,大哥发挥失常,勉强上了专科分数线,但距离二本线,还差了十几分。大哥想复读一年,至少考个二本大学。
我妈却对我爸说,“老大的学习成绩现在没老二好了,不如让老大学个什么技术,赶紧挣钱准备结婚了。至于考大学光耀门楣的事,还是让老二来办吧!这小子从小聪明,将来准能考个重点大学。”
那时我爸骑摩托车摔伤了,住院花了不少钱,家里已经没什么余钱了。他担心大哥和二哥都考上了大学,给不起学费,便同意了我妈的提议。
当年8月22日那天,也就是大哥准备回学校复读的前一天,我爸对大哥说,“书豪,我们家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现在我腿上还有伤,还没法出去打工挣钱——我和你妈寻思着,我们把你盘这么大也不容易,你不能再让我们白养着了。所以你还是不要复读了,赶紧出去学个手艺,或者直接进电子厂去找个工作吧!反正你现在已经18岁了,成年了,电子厂也要收。”
“我——我知道了!”大哥噙着泪水,点点头又道,“那我去电子厂打工吧,听说每个月能挣七八百!”
“好,书豪,你真懂事!”闻言,我爸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看着大哥收拾好东西离去的背影时,心里是说不出的心酸。
就这样,大哥带着爸妈的希望,去了我们市一个电子厂上班。
这一上就是六年。在这期间,大哥每个月都要打600元回家,我爸妈收到这笔钱,就给二哥打了生活费。
2009年6月,二哥从省城一所重点大学毕业了,顺利进入了市里一家集团有限公司上班。那时他的工资扣除保险后,还能达到4000元每月,在我们市,算是高收入人士了。而大哥,还领着每月1200元的薪水。
大哥感觉到他跟二哥的差距后,就辞掉了电子厂的工作,他准备去考个厨师证,自己开个小餐馆。
大哥把想法告诉我后,我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爸。
我爸听后十分生气,打了个电话就把大哥臭骂了一顿,因为他觉得:大哥一个高中生,当时能领1200元的薪水已经很不错了,他不应该辞掉这么一个安稳的工作!
我听到我爸的骂声后,心中十分愧疚,第二天就去了市里,当面向大哥认错说我不该告他的黑状。
大哥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三妹,这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太冲动了!我听了爸的话后也有些后悔,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走出来了,我就不能再回去了!就算我想回去,别人肯定也不会再要我了。”
“那大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啊?”我很是惴惴不安地询问。大哥是男孩子,跟我不一样,我只需要把自己打扮漂亮一点儿,将来找个有钱的老公就可以了。而大哥就不一样了,他还要结婚生子,还要买车买房,他必须想办法挣钱才行。
可大哥当时所面临的形势,一点儿也不乐观。这就让我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大哥却对我笑了笑道,“我还是去酒店后厨帮忙吧,不仅可以学技术,还能挣点儿工资,何乐而不为呢?”
经过深思熟虑后,大哥去了市里一家三星级酒店的后厨当学徒工,每月工资1200元,基本从每天早上9点干到晚上9点,工作十分辛苦。但大哥为了自己的理想,都坚持了下来。
两年后,大哥从酒店出来,虽然没有考到厨师证,但他学到了真正的技术。他回家给我们炒了几个家常菜后,我和爸妈都是赞不绝口,“太好吃了,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大哥,你若是在我们县城开个饭店的话,生意肯定会十分火爆!”我更是怂恿大哥去县城开店。
当时,大哥手里只有几千元存款,而县城每年的门面租金,大都在3万往上说。我爸妈也没钱,拿不出钱帮大哥租门面,大哥的餐馆也就没有开起来。
有人可能会问,你不是还有个挣高工资的二哥么?他为什么不出点儿钱帮大哥忙呢?
当时二哥已经没在公司上班了,他去了省城读研究生,虽然不给学费,每个月还发几百元生活费,但是那些钱,根本不够他用,他就是想帮大哥,也是爱莫能助啊!
没办法,大哥只好去了我们县城一家酒店上班。虽然他技术还行,但他去了那个酒店,也只能当个二厨,每个月领个两三千元的工资。
2011年,大哥已经26岁了,那时他也交了女朋友,但他好像并不急着结婚。我爸妈抱孙子心切,坐不住了,就催我大哥赶紧跟他女朋友商量结婚的事情。
大哥的女朋友当时还只有20岁,她还不想结婚,就说再谈几年恋爱,再跟大哥磨合几年再说。
我爸妈听了这话更是坐不住,于是第二天就找媒人给大哥介绍相亲对象去了。
媒婆倒也很给力,第三天下午,就给我爸妈带来了好消息:我们老家那个镇上,有个姓罗的木匠,05年开超市发了大财,他有个独生女儿叫罗琳,长得很是漂亮,但她眼光高,所以到了23岁都还没有结婚。罗琳看了大哥的照片后,很是满意,同意跟大哥见上一面,再说结婚的事情。
“不过他们家已经说好了,如果罗琳看上了书豪,就要书豪去罗家做上门女婿。”媒婆把罗木匠夫妇的原话转达给了我爸妈。
我爸听了还有些不乐意,我妈倒是表现得十分兴奋,她问媒婆,“去做上门女婿,是不是我们就不用给彩礼钱了?”
“对,不但你们不给,他们还会给你们倒拿一坨!不过,以后书豪和罗琳所生的孩子,必须跟罗琳姓。”媒婆笑着回答。
我妈听了稍有不悦,“跟谁姓都无所谓,只要他们两口子过得好就行。”
我爸想了片刻,觉得这门亲事还要得,就同意让我大哥跟罗琳先见上一面。于是当天下午,他就一个电话把大哥叫回了家里。
父命不敢违。
大哥很不情愿地回了家,第二天上午,又跟着我妈和媒婆去了罗琳家里。
罗琳还真把大哥看上了,于是同意和大哥交往。
大哥却有些不情愿了,因为当时他还没有跟他女友分手,他是个感情专一的人,他并不想脚踏两只船。
我爸听媒婆说,大哥对罗琳不上心,见了面后也不主动联系她,明显的有抵触情绪后,十分生气,就让我打电话告诉大哥,如果他不跟前女友断了往来,不跟罗琳交往,以后就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爸,你这话也太狠了吧?”我听了这话当即表示不愿意转述,让他自己打电话。
我爸怕大哥不听他的话,让他丢了面子,便强制我给大哥打了电话。
大哥一直对我爸的话唯命是从,听到他的威胁后,他更不敢违背,于是最终跟前女友分了手,正式跟罗琳交往了起来。
那时的大哥年轻帅气,颇入罗琳法眼。而大哥憨厚老实的性格,也颇受罗琳父母喜欢。于是当年11月,罗家人就张罗了大哥和罗琳的婚事。
婚后,罗木匠在县城开了个超市,他让大哥辞了酒店的工作,跟着罗琳一起经营超市的生意。
当时,城里已经开了几十个大中型超市,竞争非常激烈,大哥他们那个超市的生意并不好。为了找到客源,罗琳让大哥每天拉一车货,去给乡下那些副食店搞推销。
从此后,乡下的生意人就可以直接从大哥的车上拿货了。不得不说,这个办法,为大哥和罗琳他们,揽到了许多客源,但如此一来,大哥也辛苦了不少。
我听我妈说了大哥的辛苦生活后,很是难过,就买了些礼品去看望他。
我记得那天是2012年的大年初一,我以为大哥会给自己放几天假,好好休息几天,结果那天吃了中午饭,接了几个电话后,他就又开着货车,跑到乡下去送货了。
在出发之前,大哥特意叮嘱我,“三妹,你难得回来一次,晚上别走,等哥回来好好跟你叙叙旧。”
“嗯,大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以为大哥很快会回来,就在他们家客厅看起了电视。
大嫂罗琳吃了饭后便去跟她的姐妹打麻将了,直到当天晚上六点,才回到了家里。那时,大哥也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会儿,罗琳就问大哥,“今天晚上吃什么?”
大哥说,“中午的菜还有不少,饭倒是没有了。要不煮点儿干饭,把中午的菜热着吃了吧?”
罗琳说,“也行,那你快去煮饭吧!”说完,罗琳就坐到了沙发上,自顾自地看起了电视。
我很是心疼大哥,便争着去厨房煮了饭。大哥换了身衣服,又开始热菜。我趁机问大哥,“大嫂不会做饭么?你这么辛苦,她怎么还让你做饭?”
“她是独生女,从小娇生惯养,哪会做饭炒菜啊?每天吃了饭连碗都不洗,哎!”大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那时我才知道,大哥婚后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还要不堪。
当我回到家,把我在大哥家的所见所闻告诉我妈时,我妈也唉声叹气道,“当初都怪你爸,他觉得罗家条件好,就逼着你大哥娶罗琳,不然的话,你大哥哪会遭这种罪啊?对了,你这次去他们家的时候,你那个大嫂,有没有让你穿鞋套,戴头套那些啊?”
“这倒没有。”我摇了摇头。
我妈又叹了口气道,“我上次去看你大哥的时候,你那大嫂嫌弃我脏,还让我套脚套,戴头套——据说她有洁癖,但是她却懒得出奇,什么衣服袜子,包括内衣都让你大哥给她洗。你大哥也真是,什么事都依着她,把她都快宠上天去了。”
我妈说着抹了几滴泪,我也很是无语。从那次之后,我再也没去过大哥家里。而大哥因为忙着送货做生意,从2011年底,到2016年11月,差不多五年时间,他都没有回过乡下老家。
2016年12月11日下午,也就是母亲六十大寿的前一天,我和二哥都回了村。二哥问我,“大哥怎么还不回来?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忙着做生意吗?”
“我给大哥说好了,明天无论如何也要耽搁一天。”我边说给边给大哥打了一个电话。
二哥得到大哥要回来的确切消息后,这才点了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当天下午五点,大哥终于开着一辆送货的面包车,带着一车礼炮和礼物,珊珊来迟了。
我爸看着大哥,望眼欲穿地问,“老大,你岳父母和罗琳他们呢?不是说好的要跟你一起来给你妈过生么?”
“他们今天还在妻舅家吃酒,要明天才来。”大哥很是无奈地笑了笑。
我爸妈也表示理解。当晚,我和二哥把酒言欢,大哥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见他时不时地摸出手机,像是在等谁的电话或是消息一般,我忍不住就问大哥,“在等嫂子的电话吗?”
“没有。”大哥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
我和二哥问不出话,只好作罢。
第二天中午12点,都已经开席了,却还不见罗琳和她父母到来。这时我们追问大哥,才听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几个超市都离不开人,岳父母和罗琳说他们忙着做生意,走不开。如果关门的话,一天损失上千元,实在划不来!”
“这一家人都掉进钱眼里了!”我听了后忍不住嘲笑。
大哥沉着脸没有说话,我们也不好多说。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饭,我和二哥便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不知道大哥去继续拉货跑生意没,反正在半个月后,我打电话给我妈时,我妈哭着对我说,“静啊,你知道吗,你大哥跟你大嫂离婚了!还是净身出户的,哎,你大哥怎么这么命苦啊?”
原来,因为罗家人瞧不起我妈,而没有来参加她寿宴的事,最终激怒了大哥,他便主动向罗琳提出了离婚。罗琳觉得大哥没什么出息,自然对他没有一点儿留恋之意。不过,她要求大哥净身出户才会跟她办离婚手续。大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听了我妈的话后十分高兴地说道,“妈,大哥终于脱离苦海了,咱们应该高兴才是啊!你仔细想想,这些年他辛辛苦苦帮罗家人打拼,他得到了什么?不但没有得到一分,还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为了庆祝大哥脱离苦海,当天我就请了个假回了趟乡下老家。我知道大哥一定回去了!果然,当我回家后,就看到了如释重负的大哥,正在菜园子里悠闲地锄着杂草。
我爸听说我大哥离婚的消息后,气得暴跳如雷。一来,他觉得大哥离了婚,他在村里很没面子,二来,他觉得大哥离婚后,再也找不到女人了,可能要打一辈子光棍。因此,当晚吃饭时,我爸还喋喋不休地责备大哥。
大哥这次总算说了一句硬气的话,只见他站起身来,神色坚定地说,“爸,我现在有自己的头脑了,您可以给我提一些宝贵的建议,但请您不要再来规划我的人生。今后的路,我自己会走,请您不要再让我按照您的步子来走。”
“对,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我也给大哥加油打气。
我爸似乎意识到了他自身存在的问题,这才叹了口气道,“好吧,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了,那你这次就自己做主吧!看你能走出个什么路来!”
事实证明,大哥自己选择的路,是正确的。
如今,大哥已经再婚,并在县城开了个快餐店。我和二哥看到他跟现任大嫂同甘共苦,相敬如宾的样子,我们都很是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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