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年度最佳女导演来华，结果引发了争议？
这几天，《坠落的审判》女导演茹斯汀 · 特里耶带着作品来北大参加首映礼，没想到，先被“审判”的是映后交流会。 对谈现场嘉宾董强的一些发言一度引起台下观众不满，而主持人陈铭也因为发言时间长一度引起争议（下图源@小红书： 安叔） 。
借着对这件事情的讨论，很多人也关注到了《坠落 的审判》这部 2023 现象级电影。 它荣获了第 76 届戛纳金棕榈最佳影片以及第 96 届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奖项。
这样的争论，也让人们再一次关注起这部对女性生存境遇有着探索的电影： 《坠落的审判》 ，到底讲了什么？
1.
一场坠楼审判，一段婚姻解剖
当婚姻中男性与女性角色互换，当女人完全拥有自由和意志时，会发生什么？
法国导演茹斯汀 · 特里耶用她的视角，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电影由两条线展开。
一条是明线，关于一场谋杀案。
德国女演员桑德拉 · 惠勒扮演一名事业成功的德国小说家，她被指控将丈夫塞缪尔从他们家顶楼推下而身亡。桑德拉坚持丈夫是摔下或自己跳下的，但重重疑点却指向她自身 —— 是自杀还是他杀？一切要被拿到法庭上审判。
但随着故事向前，观众渐渐发现导演并不打算找出“事情的真相”，而是试图展示另一桩凶案 —— 婚姻。
这才是故事的暗线。
故事的主角，死去的丈夫塞缪尔与被质疑为嫌疑人的妻子桑德拉，形成了一种与传统的“男主内女主外”相反的两性关系不同。桑德勒事业很成功，相反，她的丈夫，同样身为小说家塞缪尔的作品却经常难产。
不仅如此，几年前，丈夫塞缪尔在送儿子上学的路上，因为疏忽导致儿子视力障碍，丈夫一直处在自责的情绪里，在家庭里不断奉献，试图弥补自己的过失；桑德拉则将这段经历与自己的感受写成小说，事业大获成功。
塞缪尔处境的艰难，桑德拉的“高位”，让电影在探索真凶的同时，在法庭戏上回溯血淋淋的婚姻真相。
婚姻里的甜蜜和混乱，冲突，不堪和妥协...都在法庭上展开。
种种回忆把桑德拉和儿子丹尼尔都逼到喘不过气，而对于旁观者们而言，则看见了一场无解的婚姻生活。
《电影手册》说，这一场“坠落”，并不只象征着塞缪尔这个生命的结束，也象征着婚姻里一种“对话“可能的坠落。
随着当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桑德勒可能就是杀死丈夫的元凶，儿子丹尼尔的一次作证却改变了事情的走向...
不过，茹斯汀 · 特里耶，并没有打算给出丈夫死亡的真相，而是借用两个人的儿子丹尼尔之口，在某种程度上叙述了电影的意义：“当我们找遍了一切地方，仍然不明白事件真相的时候，我们更应该问问，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2.
谋杀版《婚姻故事》，不仅是“恐婚片”
夫妻关系中的权力与失衡，个人意志和家庭“责任”...《坠落的审判》常常和伯格曼的《婚姻生活》，还有斯嘉丽 · 约翰逊主演的《婚姻故事》并置讨论，甚至更流行的《消失的爱人》： 一场缺乏沟通的亲密关系，我们到底有多少未能对彼此开诚布公的诉求？表面的相处得宜背后，藏着多少千疮百孔？
但故事又不仅限于对婚姻真相的讨论，特里耶用庭审这个特殊的复杂结构，让它始于婚姻，却又不仅是“恐婚宣传片”。
电影的最高潮段路，发生在一场庭审的戏中。
警方找到了一个关键性证据，被记录在一个 U 盘里的一次夫妻间争吵。也许只是记录写作素材，也许是有意为之，塞缪尔录下了这场两人双双崩溃的争执。
这是一次夫妻间再普通不过的争执，也是最崩溃的，两人从谁在家教育孩子，讨论到彼此的个人空间，事业发展，人生抉择...让人想起了《婚姻故事》里斯嘉丽 · 约翰逊和亚当 · 德来弗那一场经典的冲突爆发。
丈夫：我要写作！
妻子：你写啊！
丈夫：我没有时间。一切都按照你的生活方式、你的工作方式来安排，我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写作……
妻子：这是你的借口，你要为你人生的失败承担责任，而不是归责于我身上...我不当替罪羊。
没有“金牌文案”，都是非常细碎的对白，却让人顷刻如同置身于我们的真实生活中一样。
电影还有一个巧妙的设置：语言。
桑德拉是一个生活在法国的德国人，而她和丈夫塞缪尔的对话用英语进行， 在案发现场和庭审现场，桑德拉必须用法语重复用英语说过的话。
这种不舒适的转换，是“真相”本身的扑朔迷离，也是桑德拉女性处境的映照。
这一场戏茹斯汀 · 特里耶写了 30 遍，反复进行修改：用最理性的审判，去拆解流动而感性的亲密关系。
本来就引人深思的冲突叙事，电影的设定让它变得更为极致：当弱者主体变成了“男性”，强者变成女性，人们在婚姻之外，同时开始思考女性处境 —— 如果是男强女弱的传统结构呢？作为“弱者”的女性还会自杀吗？
但特里耶并不想让大家沉浸在这种简单的惊讶与胜利中，影片最终的抵达，还是引发人们思考什么是“真相”。
这一场“真相”的找寻，不仅关于婚姻，也许是存在于任何一种看似亲密的人际关系里：无论是被法官，被观众从一开始就审判的桑德拉，还是被各方用自己角度去阐述的所谓事实，我们都在 用自己的视角截取生活片段，然后断章取义让它成为全貌。
而茹斯汀是温柔的，仍借由儿子丹尼尔的选择，给电影提供了一个充满温情的结局。
有时候真相本来就是个伪命题，真正重要的是选择。
3.
导演与影后，欧洲年度影坛最强拍档
作为电影本身，《坠落的审判》最让人瞩目的，还有女性创作班底。
45 岁拿下戛纳大奖的 2023 年度女导演茹斯汀 · 特里耶，在之前的四部故事长片里，已从不同维度，通过对社会政治、男女权利、婚姻关系、工作情感的探讨，勾勒出了这个时代的女性肖像。
《坠落的审判》里，有她一贯对女性主义的探讨，特里耶却没有再构建女性弱者形象，而是把出轨、双性恋、剽窃、婚姻中的不忠...这些让人引起负面情绪的元素都放置到女主身上。
这种不讨好的理性表达，也让这部电影呈现出了更深刻的维度。
“强大从来不是批判女性的借口，不希望女性角色是受害者...人们对她下定论，是因为她很独立，因为她有杰出的创造力。当女性表现出这些能力时就会被认为是可疑的。这是我拍这部电影的原因，以便让这个女性和她所代表的群体拥有最终决定权。”
同样值得关注的还有电影的女主角桑德拉 · 惠勒。
特里耶说电影就是为她而写，这个来自德国的演员用日常的姿态，诠释出了这个角色的脆弱和复杂性：慈爱的母亲，杀夫的妻子，妄自尊大的作家，一个时刻反思自己的“家庭中的女性”。 这些和电影的冷静叙事深深交织着。
在接受 Deadline 访谈时，桑德拉 · 惠勒这样形容女主角： “她有自己的才华和想法，在任何关系里都尊重对方意志，并留出空间，她不为自己的存在与所拥有的而抱歉”。
冷感的长相下是对角色强大驾驭能力，这个有着资深舞台剧功底的演员希望用肢体，用日常的步态，演绎出这个不完美的女性形象。在接受采访时，特里耶提到这近乎是“纪录片”式的真实。
惠勒也无疑是欧洲最受瞩目的女演员之一。另一部作品是今年奥斯卡获得最佳外语片的《利益区域》，她饰演一位二战军官的妻子，在焚尸炉旁边的房屋里每天打扫和构筑自己的小小花园。“平庸之恶“同样是在她极具生活感的表演中展开。
《坠落的审判》除了是故事本身，当然也是背后这些女性创作者的表达。
电影如同这个故事本身，最终抵达的不是客观真相，而是在显影每个人的主观倾向：生活不是法庭，大多时刻并没有明确的道德审判。
回到北大首映礼的争论，戏里戏外此时也可以形成一场互文。
比起非黑即白的审判，也许两位女性创作者带给人们的最大意义，是用一部电影让人们开始回溯那些“真相”的来路：从来不是单一的视角，而是无数思考和认知的瞬间，构成了丰富的关于女性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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