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人民日报客户端
黑梅
打开赵海忠的长篇小说《匠者》,你的一只脚就踩在了乌兰察布大地,踩在了那个叫杏村的地方。
杏村,“幸存”的谐音,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一技之长,鼓匠、画匠、纸匠、粉匠、炒莜麦匠、木匠、铁匠……形形色色,五花八门,涵盖了上世纪内蒙古农村生产和生活领域的方方面面,他们是服务者也被服务,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是中国乡土文化发展的见证。
我不想用常规观点来评论这部长篇。概括地说,一部长篇小说该有的,《匠者》都有。我不去赞叹作者写得节制、写得专注、写得悲悯,也不去数落作者对大鼓匠下笔不狠,对故乡的“贫瘠”匹配不足,以及在“人物众多”面前表现出的凌乱。我只想感激。
感激作者用文学的方式,记录下了那些消失的手艺。
《匠者》是一部具有强烈地方色彩和地域特征的长篇小说,记录中国乡村正在消失的手艺是作者昭告天下的创作目的,也正是这本书的价值所在。
相信大家都听过这句话:“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民”。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们所有非乡土人士的祖辈都是从乡土里走出来的,乡土是中国人血液中的本色。长篇小说《匠者》,从1940年由牛马杨三户人家建立杏村写起,到1988年杏村人齐聚上海结束,时间跨度48年。作者没有给设计复杂的人物关系以及难以割舍的情爱,也没有设计贯穿始终的故事,只是给了他们同一片土地、同一个时空,地缘和血缘的羁绊,让他们在习俗中、民风里或某种精神上相遇。那是一代人触手可及的日子,平淡,清苦,却有着人挨人的温度。
那时的中国,村庄星罗棋布,村与村之间被一条发白的土路连在一起,层层叠叠,把城市包围得密不通风。那时的农民靠天,靠地,靠手艺吃饭,春来撒种,秋来收获,用自然力量与生死对峙。
《匠者》中的杏村,是众多中国乡村中的一个,地处内蒙古乌兰察布市东北角,与草原相连。住在杏村的七鼓匠、八木匠、三画匠、姜皮匠、田老太粉匠、炒莜麦的老牛炒匠、园头李大爷等,是“另类”农民,他们不用像普通农民那样在土地里刨活路,而是靠手艺谋生。
他们被社会属性所成就,也被社会属性所消失。
近四十年,是中国村庄快速衰落消失的时代,村庄这个古老农耕文明最悠久的文明物种,正在被现代化和城市化的大潮淹没。笔直的泛着漆光的柏油马路,让村庄四通八达,同时也加速了一些手艺的消失。谁来记录或传承那些正在衰落的村庄文化,成了时代的焦虑。
由此,书中那些如说明文一样对某种工艺的细节描述,更显得尤为珍贵。我曾一度觉得这些文字硌硌楞楞,破坏了小说语言,可也正是这些文字,保住了中国乡土文化的根基,让人民的文脉得以幸存。
如:漏粉条,搓莜面,马裱匠裱仰层,田老太和粉面的数道工序,沈家炸麻花的绝窍,钉盘碗儿的修补技艺……这是他们的生活日常,也是乌兰察布地方文化的重要标识。
乌兰察布是作者赵海忠的故乡。杏村是他为故乡虚构的名字。如果教师是教书匠,作家是文字匠,评论家是谝谝匠,那作者就是集三匠于一身,可称杏村新生代匠者。
文学返乡是作家逃不出的宿命,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贾平凹的《商州》,陈忠实的《白鹿原》,都是他们对故乡的状写。赵海忠则是把从泥土中翻捡出的乡村文化残骸,用文字缝合起来,以《匠者》冠名,为乌兰察布大地上那些逝去多年的匠人,重拾体面与尊重。
英雄识英雄,匠者惜匠者。
赵海忠笔下的匠者,活在天高地远的苦寒之地,用劳作创造价值,创造生活,创造快乐,野草般的生命力,令人动容。
幸存,指在某种有危险的事变之后仍然存在或生存。
这是一个变革激烈的时代,每年有上万个村落消失,中国大地曾经的四百万个自然村落,如今已消失近半。而匠者,这个农耕文明的产物,尽管他们创造了村庄里的活态文化,也逃不出随着农耕文明的削弱而消失的命运。
匠者,将因被书写而被铭记。
杏村,将因被书写而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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