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人”张叔

在日复一日的旋转之中，张叔的眼没有花，心没有乱，他一直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给他尊重、独立，可以让他像田里的庄稼一样，由着自己生长，凭本事吃饭，不再受气。

编辑｜慕雨芙

审核｜马海婷 李玉叶

张叔的秘密

张玉明是银川中院的老职工。

有一天，有人开玩笑说：“张叔，你的工龄快和办公大楼的年龄一样大了，怎么不换个单位？”

张叔笑而不语，那是轻易不能说的秘密。

2006年，张叔进入中院。18年来，保安岗位上的人，换过很多茬儿。身边的人潮水一般，涨了又退。张叔像岸边的一块石头，坚定，沉默，而又充满力量。

张叔在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只是不好对别人讲。他天生话少，一生只说有用的话。如果没有需要，他可以一整天不说话，但也不觉得孤独，因为嘴歇着的时候，脑子是快速运转着的。只要是在他脑海中打过圈、定了结论的事，谁都影响不了。

张叔能在中院长干，有一个重要原因：中院没人欺负他。

张叔说，中院都是知识分子。张叔觉得真正的知识分子不单单是看学历证书，更看如何说话、办事，尤其要看对待劳苦大众时的态度。

“有素质，尊重人，就是知识分子。”

和知识分子相处久了，自己也会不知不觉变得文明、博学。

张叔以前在甘肃老家种田时，农民常常隔着好几道田埂聊天，因为距离远，说话都靠喊，听不懂的还以为在吵架。中院的人说话大多很温和，倒也不是说大嗓门不好，是那种不急不躁的腔调，像太阳一样，很暖和。中院也有说话铿锵有力的人，但那是一种力量感，不压迫，对张叔说话时，也永远是客客气气的。

张叔觉得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或者少说，但说的时候，就要像大家一样，客客气气地说。

认真学法的保安

张叔的全名叫张玉明，在银川中院，除了考勤和发工资，这个名字基本用不着，平时大家都叫他“张叔”。

在中院干得久了，亲戚朋友们遇到法律问题，也会找张叔咨询。张叔可不敢乱支招，把问题牢牢记着，等上班了，跑上楼去找法官咨询。

张叔爱去六楼，六楼有黄琼法官，习近平总书记会见过的法官，有时候也去赔偿办找李刚法官，总之，都是业务尖子，张叔困惑了好几天的问题，到他们面前，几分钟就能解决。

一次次地叨扰，法官们也从不烦躁，依然和平日一样，客客气气。张叔则在一趟趟上楼下楼的脚步中，跑出了职业荣誉感。

“有几个做保安的，能有我这待遇？不但没人欺负，还人人敬你、帮你，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干。”

见得多了，聊得多了，张叔自己法律意识也增强了。家里但凡遇到大事小情，如房屋租赁、装修，张叔一定是合同先行，白纸黑字，签字捺印，明明白白。有当事人来中院办事，问到上诉的基本流程，各个庭室的功能，张叔也能说个八九不离十，私底下，张叔最近还在学防诈、反诈的知识。

“不敢说能给别人帮多大忙，但最起码要先保证自己不被骗。”

像庄稼一样生长

在来中院之前，张叔在别的地方也工作过，常常从早到晚，由东到西，像被人家抽着转的陀螺，他没有自己。可是在日复一日的旋转之中，张叔的眼没有花，心没有乱，他一直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给他尊重、独立，可以让他像田里的庄稼一样，由着自己生长，凭本事吃饭，不再受气。

这样的日子，张叔在中院找到了。

刚来中院的那几年，因为安检上缺人，张叔也经历过非常忙碌的阶段，可那感觉和之前陀螺一般的生活，就是不一样。在中院的张叔，有时候也会感到疲乏，可那是很痛快的，值得骄傲的一种疲乏，如同骑着一匹名马跑了几十里那样，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早年间，中院不分东区、西区，每天来办事的老百姓排着长龙。中院有一本厚厚的通讯录，张叔打起电话来，从不看册子，庭室、姓名、电话，全在脑子里，每天早上一开门，手上噼里啪啦开始打电话，联系一个法官、安排一名当事人，思路清晰、干脆利落。

那是张叔职业的高光时刻，因为超强的记忆力，张叔一战成名。

除了记电话号码，张叔记人也有一手。

从张叔面前走过的人，不论高矮胖瘦，只需一眼，张叔就能清楚记住样子。除了成千上万的当事人，这些年，一个个老职工的背影、侧脸、后脑勺都慢慢写进了张叔的记忆中，远远看到，就能快速辨认出来是谁。

很多退休的老职工，再回到中院，到门口还找张叔，因为很多年轻人都已经不认识他们了。张叔很喜欢给老职工服务，他希望他们的每一次回家之旅，都是顺利和开心的。

“就像有一天我退休了，再回来时，如果还有人记得我，我也会很高兴。”

曾有人说，保安就是看门的。张叔懒得搭理说这话的人。

“他们不懂，门有什么好看的，谁还能把中院的门背走？守门人，守的是来来往往的那些人。”

守着他们的晨昏、安危，守着和他们一起，青丝变白发。

张叔说，他现在年龄大了，记忆力大不如前了，打电话的工作，也很少干了。可在工作生活中，他依然保留着以前做军人时的严肃作风，被子一定要叠成“豆腐块”，有棱有角，日常安全工作，要像钟表一样，不错一分一秒。

在张叔的心里，应该也有一个钟表，一直在滴滴答答，那是他的中院岁月，那是他的安然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