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林梅
星期天的时候,我恰巧休班,想着又好几天不去看我八十多岁的老母亲了,就买了些葡萄和草莓去了娘家。
母亲一直独居,好在她和大哥家只有一墙之隔。
大嫂看我去了,放下手里的活计也跟着到了母亲家。
我问她:“大哥忙什么呢,怎么好几次来都没见到他?”
大嫂一脸无奈:“干活去了,不干怎么办,祥祥前几天回来,说是换了一辆车,又要去了5万……”
母亲坐在板凳上:“一辈忠,一辈奸,一辈勤快一辈懒,你们呀,就是太惯着他了。
你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吗?有人会挣钱就得有人会花钱。
老大这一辈子钻钱眼里了,祥祥这样,也算是替他花钱了。
俗话说懒妈出勤娃,那反过来呢……”
大嫂不说话,我却觉得,我妈说得对。
大哥今年64岁,他这一辈子如果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抠。
用四个字,那就是会过日子。
会过到什么程度呢?听大嫂说,从结婚后,只要钱攒够一块,他就不让大嫂动了。
攒够十块,他就把它收起来。
攒够一百,直接进了银行。
侄子祥祥小的时候,他偶尔赶集还会割一点猪肉,肉给孩子吃,他汤喝得也挺香。
后来侄子学习不中用,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他家的餐桌上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会出现一些肉食。
都说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他抠,嫂子也跟着抠。
这么多年以来,赶集从不买菜,说是菜园里啥都有,即便是买个水果,也只捡那种降价的。
衣服更是不会买,她的三妹嫁到了城里,身材比她高挑一些,她的衣服大多是她三妹送给她的。
新的没有,全是穿过的,她说她妹妹说得对,在家里种地,好衣服都穿可惜了,露不着肉就可以了。
嫂子也这么认为,还庆幸自己比妹妹娇小:“她的衣服我都能穿上,大点就大点吧,比小了好……”
大哥在一边狂点头:“对对对,咱们庄户人去哪儿挣钱去,还不全凭从牙缝里省啊……”
嫂子捡她妹妹的衣服,大哥就捡她妹夫的。
不小心剐破了,补一下还可以再穿,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还真的应了那句老话,有会挣的就有会花的。
侄子和大哥大嫂的性格恰恰相反,从会说话起,相不中的衣服绝对不穿。
更别提捡别人的旧衣服穿了。
有时候被嫂子逼紧了,他宁愿光着身子不出门,也不穿嫂子从别家淘来的旧衣服。
3块5块钱的地摊货,只要是新的,他穿在身上都会高高兴兴。
没办法,嫂子只能给他买新的。
等到他自己能挣钱了,更了不得了,不赶时髦的他都不穿。
大哥的衣服风格随之变化,又是牛仔裤,又是花衬衫,还偶尔会穿一回大皮鞋。
只不过那些在侄子身上又帅又酷的衣服,裹在大哥的瘦弱躯体上以后,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不伦不类。
嫂子便扯着衣服对我讲啊:“你看这个,崭新的裤子膝盖竟然有好几个破洞,我说祥祥,凭着钱为什么去买一条破裤子?
人家说了,这叫潮流,我不懂。
要大几百呢。
你说这叫潮流吗?我觉得叫做缺心眼,他要好好买个正儿八经的,他不穿你哥还能穿上啊,你看买这样的东西你哥能穿得出去门吗……”
我能怎么说呢,只能是安慰嫂子:“小孩子嘛,稀罕的东西都是稀奇古怪的,我们不懂。
现在不是有个说法吗?叫做三岁一个代沟,你看你跟他差了20多年,代沟也有七八个了,看法统一不到一块去,这很简单呀……”
嫂子就开始骂,骂侄子是个败家子。
大哥就开始吹猪生闷气,扬言侄子再乱花钱,回来他把腿给打折:
“谁家的钱是怎么花的呀?纯糟蹋了……”
侄子回来了,腿倒是没有折,大哥,放在枕头底下的9000块钱却没有了。
侄子相中了一辆摩托车,要八千多块钱,他手里没钱,知道大哥刚刚卖了两头小牛,他就惦记上了。
问大哥要钱买车,那是不可能的,还不如要他的命呢。
侄子做了一次家贼,吓得半年不敢回家,好不容易盼到了春节,他把车藏在了我二哥家,人躲在了我妈身后:
“奶奶,你送我回家吧,我怕我自己回去,真的会被我爸打死……”
“知道你爸把钱看的比命重,你还敢偷拿,也确实该打……”
话虽这么说,可我妈还是心疼她的大孙子,怕大哥的棍子不长眼。
溜溜达达的把侄子送进门。
大哥一见,伸手就去摸磨棍,被我妈拦住了:“行了,车已经买了,钱也已经花了,你就是把他打死,这钱也要不回来了。
孩子跟我说了,他也知道错了,这一次啊,你就饶了他吧……”
父子也没有隔夜的仇,有个台阶大哥就下了。
可他还是心疼他的钱啊,一看见儿子这气就不打一出来。
侄子倒是没心没肺的,该吃吃该喝喝家里的饭食不可口,出门吆喝一群小伙伴下了饭店。
炖鸡炖鱼炖肘子,吃完还不忘记打包。
大哥和嫂子在家里就着咸菜吃煎饼,侄子把打包来的菜往桌上一放,嫂子多吃了一个煎饼:
“你别说,还是饭店炒的菜好吃,真香……”
大哥的筷子一摔:“他这吃的是饭菜吗?他这吃的是钱!”
侄子不搭理,不到初六就走了,大哥一肚子八没处发,只朝着嫂子撒气:
“瞧你生的这个好儿子!”
嫂子嘴里还咬着半条鸡腿:“瞧你这话说的,像是我一个人能生得出来似的……”
眼见着侄子到了结婚的年龄,大哥提前做了规划。
他把老房子推倒,盖起了五间大平房,带挑檐带出厦,上下圈梁打得厚厚的,说是以后有钱了,再接上一层。
我劝他别这么早打算,万一孩子以后不愿意回来,也能有点后手。
大哥眼一瞪:“这是他的老家,这是他的根,他不回这儿他去哪?”
有一点我不能不承认,大哥是个好砖瓦工,五间大房子,除了上顶找了十几个人,其余的都是他一砖一砖垒起来的。
他垒砖,嫂子和水泥,两口子一个大工一个小工,工钱省下了几千块。
可是,侄子却去谈了一个外地的女朋友,不要彩礼不要钱,就是要在城里买套房。
侄子哭闹着非她不娶,要不然就打一辈子光棍,让大哥这一支绝户。
大哥蹲在门口抽了一天一夜的烟,新盖的房子还没装上大门,就像一只张着嘴的怪兽,无声的嘲笑着他:
“看,你再厉害,还不是让孩子给治了……”
大嫂陪在他身边,流了一天一夜的泪。
“买,大不了借钱以后我慢慢还……”
侄子结婚了,小两口开开心心的住进了城里的新房。
大哥苦笑:“我现在真的是王八的团瓢,一周圈的帐(账)了……”
借别人的我不知道,借了我家5000,借了二哥家5000。
大哥从兜里掏出了一个账本,板板正正的写下了欠条:
“我不能保证我哪天能把这些钱还上,也不会给你们利息,但是你们放心,只要我还活着,这账我就认……”
年近五十的他拉起了个小建筑队,专接各种杂活。
跟他干活的都是一些朴朴实实的庄稼人,有50多岁的,有60多岁的,有的是出去干活人家不乐意要的,有的是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实在离不开的。
盖房子修水渠,收花生打栗子,只要给钱,什么他们都干。
就这么折腾了几年之后,大哥不但还上了欠账,手里还略有剩余。
嫂子嘴敞,心里存不下事的,不知怎么就瓢了嘴,这些都被侄子知道了。
今天回来要一千,说是想做个小买卖,明天回来要八百,说是给孩子交学费。
学费交没交咱不知道,反正他嘴里的那个小买卖十几年了还是没有作成。
每次回来要钱,嫂子总会朝着我妈抱怨,我妈就说她:
“祥祥不是小孩子了,都30多岁的人了,两个孩子的爸了,也得担起家庭的责任了。
他再回来要钱,你不会不给他吗?”
“不给,不给他生气了,说是以后不再回来了。
就当他没我们这个爸妈,我们也没他这个儿子……”
“他这是吓唬你的,他知道你怕吓唬,一吓唬你就怂。
说到底赖谁还不是赖自己,既怕儿子受苦怕儿子受穷。
有你们这种爱兜底的爸妈,也难怪他长不大……”
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
大哥注定自己苦一辈子,为侄子累一辈子。
前几天侄子开着他的新车回来了,侄媳妇小皮裙大棉祆,从后面一看就像是18岁的。
侄子新皮鞋大西服,油头抹得锃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月入多少万的老板呢。
再看大哥和大嫂,一脸的褶子,穿着补丁裤子,在儿子媳妇的面前,活像是两个乞丐。
母亲叹口气:“慈母多败儿啊,唉,你哥的苦日子怕是还在后头哦。
这年纪大了,谁能保证没个病没个灾的……”
我家是农村的,我知道,在农村要是谁家有个儿子,谁家的两个老人豁出老命也要给儿子帮衬。
宁愿让自己受十分苦,不愿让孩子受一点难。
至于城里的儿子,我没见过,所以没法去写,不过我也知道有太多的儿子的不作为,就是因为老子管的太多了。
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也要管,这是病却没法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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