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01
我偷偷瞒着我妈考了驾照。
因为我上班距离太远，加上身边所有的朋友都考了驾照，正好同事要换新车了，愿意折价卖给我，所以，我也想考一个。但我不敢让我妈知道，因为在我们家里，连驾照两个字，都能让气氛跌至冰点。
这一切，还要从2013年说起。
02
这一年，我刚满13岁。
姐姐大我10岁，大学毕业一年后，考取了驾照，当时我们全家都很开心，姐姐说她要再努力两年买一辆代步车，带着我们全家去自驾游。
我爸妈是自由恋爱，两人是初中同学，早就互有好感，中学毕业后两人一起在厂里做事，渐渐走到了一起。夫妻之间的感情好不好，一眼都能看出来，我爸妈就属于感情很好的那种夫妻，从我有记忆开始，我爸妈的感情就很好，两人吃完晚饭就手牵手出去遛弯，我妈看《射雕英雄传》想吃叫花鸡，我爸就真的买好了材料，在我们家院子外面的柳树下挖了坑，给她做了叫花鸡，我妈吃了一口就不吃了，说不好吃。
姐姐上大学以后，爸妈就开始计划晚年生活，要去旅游，要去看祖国山河。
然而，就在2013年，这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
那是四月，姐姐忽然开了一辆车回来，兴致勃勃地说是找朋友借的车，载我们去踏春。我们都很兴奋，我坐前排，爸爸跟妈妈坐后排，车里放着轻快的音乐，风从窗口溜进来，带着春天的气息。
开了一半路程，爸爸说他晕车，姐姐让爸爸坐前面，我跟爸爸换了位置，坐在后排的我，不知道怎么昏昏欲睡了，所以后来我总是回忆不起来那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反正就在一瞬间，我们的车仿佛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在顷刻间飞速翻滚，天旋地转。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车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心跳的声音，和大脑中因恐惧而颤抖的声音，我感觉到妈妈紧紧抱着我，快要勒断我的肋骨，我转过头看妈妈，她睁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额角有血流下来，姐姐趴在已经瘪掉的安全气囊上，头发覆盖着了她的脸，但我仍能看到有血不断地流出来，我去看看爸爸，他的头埋在副驾驶，被安全带拉着向前倾斜，口中发出轻微地痛苦的呻吟……
有人帮我们报了警，也有人来帮忙，我们被拽出车辆，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后来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我的记忆断层般，再醒来已经是在医院了，姐姐跟爸爸被送进ICU，我跟妈妈在普通病房，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医生来通知我们，爸爸严重脑损伤，姐姐还在抢救。
最终，爸爸脑死亡，医生问我们意见，妈妈不肯放弃，医生再三跟妈妈解释脑死亡的意思，但妈妈就是不同意，从拼命摇头变成坚决地说：不行，不行。
我半懂不懂，也跟着妈妈泣不成声地求医生，“不要放弃，医生救救我爸爸。”
医生露出为难的表情，直到再长大一些，我才知道，脑死亡的真正含义。
我常常想，如果我没有跟爸爸换座位，该多好啊。
是我害死了爸爸。
03
最终，我们还是放弃了爸爸，姐姐被抢救了回来，可我们的家，就这样永恒地破碎了。姐姐和妈妈，以各自的方式永远地被困在了那一天。
姐姐很久才康复出院，妈妈带着我去接她，全程我们都没有说一句话，用眼神交流。回到家后，姐姐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妈妈去厨房做饭，我不敢打开电视，在阳台帮忙收衣服。
已经是夏天了，家里却很凉。
在去接姐姐之前，妈妈把客厅里爸爸所有的东西都收进了卧室，原本照片墙上有很多爸爸的照片，此刻也都空着，只剩下曾经贴过照片的痕迹，长方形的比周边白一度的墙壁，空缺让人更难受，仿佛是告诉所有人，爸爸不在了。
妈妈做好了饭，我去叫姐姐来吃饭，我们三个人沉默地吃饭，我悄悄去看妈妈，她双眼红肿，连眼眶也红得可怕，姐姐把头埋得很低很低……
姐姐在家待了一个月后，妈妈劝她去上班，她只嗯了一声，当天下午就出门了，而且不让我跟妈妈去送她。
临走前，姐姐跟我说，让我好好陪妈妈。
后来的日子，好像不再是一天天地过，而是春夏秋冬一个季节一个季节地过了。
我上完初中，又上了高中，这些年，姐姐很少回来，妈妈也很少打电话给她，我建了一个微信群，拉了妈妈跟姐姐，但平时除了我，她们很少说话。
我一直没敢问姐姐，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过了很久我跟姐姐聊天，才鼓起勇气问了。
姐姐说那天，她是躲避一辆疾驶而来的货车，才撞到了树，车子失去控制翻了。
姐姐说，“妈肯定怪我害死了爸爸。”
我说，“妈妈不会怪你的。”
姐姐双眼无神地望着某处，冷冷地说：“可我怪我自己，非要开什么车呢，考什么驾照呢？”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抱住她。
04
我高中毕业那年，姐姐28岁了。
她一次也没有恋爱，赚的钱全都转到妈妈的卡里，我需要什么，也总是主动给我买，她像是承担了父亲的责任。
填高考志愿时，姐姐跟我说，让我不要去太远的地方，这样才能经常回家看妈妈。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报的是本市的大学，每个礼拜都会坐公交车回家，妈妈还在厂里上班，周末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清冷，说到爸爸的时候，妈妈不再木讷，只是眼里毫无光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跟姐姐之间的沟通都变成我来代言，妈妈让我劝姐姐早点回家过年。
这一年，姐姐比平时回来的早一些，我们母女三人一起煮火锅吃，妈妈旁敲侧击地问了姐姐恋爱的事，姐姐一边吃饭一边说：“没有遇到合适的。”
妈妈说，“要不要相亲，你姑姑介绍了一个男孩子……”
姐姐打断：“不要。”
妈妈叹了口气，不再提了。
其实，我能理解，姐姐是在惩罚自己，她总觉得自己害死了爸爸，不应该去过正常的生活，而妈妈仿佛也心里责怪她，只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没有说出口。
我大二那年，姐姐30岁了，她打电话给我说她升了职，问我想要什么礼物。
我说，“我们带妈妈出去旅游吧。”
姐姐犹豫了片刻答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