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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文学丨『寻踪』——聆听生态呼唤《锦瑟蛙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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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蛙鸣

写作或过日子,嫁祸乡愁,的确是矛盾又痛苦的奢侈品。

作家阎连科说,拥有乡愁的人,对于写作是一笔财富。然而过日子,人们宁可要铺盖面填满碗缺口,也不愿接受肥得流油的乡愁泡沫。

当蛙鸣在夏日住进耳蜗的时候,我已在别人的城市生起乡愁。不只是这一年,而是年复一年的盛大夏日,我都在绕不过的高楼大厦与生长不完的社区林荫潭水角落,向清脆悦耳的蛙鸣致歉。因为我至今也没听懂蛙声一片,尽管稻花香里的丰年住着我的亲人。很难排除多年以前,那个叫辛弃疾的乡愁主义者,他伙同无所事事的文人墨客聆听蛙鸣,并且把蛙鸣种进唐诗宋词,从而影响了后来不少追梦流离失所的人,对蛙鸣的误解。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和蛙都是城市的寄居者。

蛙和我出自同一片田野,我家就在蛙的岸上住。

在浩大的城市里,没有一个我的原住民亲戚。蛙鸣的出现,在许多写作者大惊小怪的笔下,都是不合时宜的兴奋剂。在他们发达的想象意识里,蛙鸣同蚊虫一样,只属于稻田、水塘、沼泽、草棵、粪坑、芦苇、菜畦这些与城市格格不入的乡野范畴。

其实,在城市里听蛙鸣,早已不是什么奇闻,也算不上什么诗意的命题,我想我应该尽量回到平常的叙事状态。蛙不过是人类生活不请自来的参与者,它以旁观者的身份,见证了城乡抱团取暖的胴体亲密相拥的实事,它让倦了累了的飞鸟,可以真正让一颗心舒下来,接纳一个金贵的“静”字慢慢抚摸。习惯枕着蛙鸣入梦的人,更能真切体味心静自然凉,褪去浮世见天然的自在。毕竟我们理想的城市生活,已从世界现代田园城市,跨越美丽宜居的公园城市,这里面当然少不了青山绿水的养德泽福,人类栖息美学价值的追求,以文化人和绿色低碳的健康体系检测标准。我想,有蛙鸣相伴的城市,实在是生态发达与人共情的家园向往所需。

无聊雨天,在有伞不愿打的天空下,一个人总会止不住地产生欲念,要是这城市有我的亲戚,该出现多么恰当又放松的理由——这样我就有温暖的去处。可遗憾的是没有。徘徊十字街头,无论雨下多大,怎么扳着指头细数,脑海呈现的大多数,皆是不值得打扰的熟悉的陌生人。

因为蛙鸣“豉豉”“呱呱”“踽踽”的牵引,我必须利用失眠的夜晚,扯出大片大片的乡野生活,像遮羞布那样盖住现代文明城市激荡人心之后的空空如也。

茫茫幻幻汹涌的空。

科技闪烁迷离的空。

邻居多年却不知对方姓氏的空。

这满城繁华的“空”,如同空气里大面积的虚,看不见,也抓不住。而地面上出现的空,刚好与城市的挤,让出一道道新的自然生态景观。一片接一片的空,承载着环境设计的新理念,这既是生态的生命密码,又是科技的灵魂造物。有的空,像城市之心的一方天井,里面不仅可以生长莲花,还有坐井观天冬眠的蛙,它不知在井里躺过了多少春夜喜雨的美好时光。它被绿色防护网和一些挡板屏障层层叠叠的保养着,它们的声音是一座城市天然氧吧的交响曲。每次路过那些天井似的小湖泊,我都会驻足静观,去看看那些远道而来的新增植物,看看它们是否适应这天府之国的水土。结果,我在那些吐露粉色花朵的紫薇树上,看见了蝉羽,不是一只,而是一排排,密集地出现在那些不同品种的植物身上。在清水河边,在穿过金沙遗址的小河流畔,闪现着金色的曼陀罗,那长喇叭状的花蕊里,隐居着那么多欢歌的蜜蜂。而就在蜜蜂的眼皮子底下,蛙的身影与放生鱼,像是在赶赴世界公园城市的约会。因为它们的鸣唱,钢筋水泥之上人们,仿佛离自然更近了一步。他们不再仰望包罗万象的大厦、商场、住宅、超市,而是习惯了在周末带着孩子,去探望那些正在同历史一起生长的公园,它们一个个的诞生,拓展了一座城市的肺活量,舒通了忙碌中的人们那疲惫的经脉。

自然的空被一个个公园填满,看不见历史的空,如同看不见的城市。没有乡野生活经验的人,不足以体味身处泥泞,仍能遥看满山花开。身居乡野的人,从不拿蛙鸣当谈资,那不过是日不落的农人生活可有可无的轻音乐伴奏。好比暂居城市的人,不知季节变化,也不知眼皮子底下的高楼,早已疯长出翅膀、眼睛、大脚,还有植入长空的天线宝宝。即使真正的城里人,也不大理会蛙鸣的造访,但凡从乡村奋进城市的人,还能被一缕蛙鸣牵扯神经。


王进《城市绿地》成都市新都区桂湖景区

十七岁之前,我的乡野生活已告人生段落。从他乡辗转城市,于我来讲,绝不亚于一个人的长征,哒哒的马蹄经过雪山、草地、绕过红尘,好像时光睕了人几眼,便是几十年。直到有一天,月光与蛙鸣在耳边同时升起,循声望去,我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停下来,揉揉眼,开始审视周遭的生活。

究竟我身在何处?每天目及之处,围城的高楼如马赛克斑斓一片,外部看不见的建筑还在不断扩张延伸,内部地下的铁轨一条条像蛇一样潜伏,不时宣告苏醒启程,一条条绿道已链接居民楼下,越来越多的健身运动场,不再让人产生走不出围城的捆绑,也无须刻意去远远的郊外,陪蛙鸣看星空。

忽然之间,这城市似乎能聆听蛙鸣的地方不觉多了起来,除了居住的社区院落,上班的园林式办公区,再远一点的三圣乡荷塘月色,更是聆听蛙鸣的好去处,它们或多或少填补了城市之心的空。因对蛙鸣的敬畏,今年六月的某一天,我专程驾车来到荷塘月色。可眼前的荷塘,虽然没有了大朵大朵的荷花绽放,倒是成了蛙们的栖息地。原来那些荷花,以另一种方式进入了百姓居家的池塘或泥缸子。它们在木栅的围护下,依然开得那么小家碧玉,为泉水流经的庭院,与三角梅开放的屋檐,铺垫了一道道新的景观。好在,竹林掩隐的民居,与芦苇飘满的溪涧,蛙鸣并没有缺席。地面上随处疯长的野花,平添了几分自然的野趣。几只活脱脱的蛙,站在露珠晶莹的荷叶上,与稀落人群中的我悄悄对视,它的表情像是有话一定要说。不虚此行的我,从水边带走几株凤眼莲,种进工作室的水缸。

我陪着她盛开,她陪着我怀念一个淡出记忆的地名。

原来,我并未走出故乡多远,原来这乡村的景致,一路都在跟随我的行程演变。只是城市膨胀太快,让我们无法停下脚步,静下心来聆听自然的赋予。只不过乡村田埂里的蛙鸣“大合唱”和“交响乐”,已变成穿过城市亭台楼廊小河流的长吁短叹,有公园的地方就有水和草,大自然里的好声音变了,蛙鸣出场方式也多了自由的选择。只不过我们眼前少了几个提着蛇皮口袋,手撑长杆挑逗青蛙的孩童。那时我们不仅把那翠绿披肩、白色肚皮、鼓起两只眼睛、大嘴张得呱呱乱叫的可爱之物叫青蛙,也把那一身泥色,体积略小青蛙一半的同类,叫黄鬼。青蛙与黄鬼,它们掩身的方式各有优势,青草植物很容易与青蛙混淆一色,而黄鬼则借助大地颜色,让人难以觉察它的存在。青蛙的歌声果敢明亮,很多时候,仔细聆听得到的答案是——胡豆果果。父辈对此的答复千真万确,他们说蛙声的大小,牵涉着这年胡豆果果的收成。黄鬼的声音则更加轻微、细嫩、隐秘,像是被水勥了鼻子发出的闷声,在万千夏虫拼命嘶喊的田野草棵中,它很久才发出一声呢喃,生怕暴露了自卑者的身份。


图源:平川

秋收后,田埂上的稻草人是蛙们最爱的栖居依靠。因为拮据,久未打牙祭的农人,想出种种办法皆是蛙们的致命弱点——他们用手电光远远地照射蛙们的眼睛,让蛙无处可逃。一只大手,将一只只蛙,束手就擒。一个夜晚的收获,便成了第二天饭桌上满满的一盆美味。

相对于孤独的庄稼汉捕杀生物的蛮横,城市反而成了蛙们寄居的安全之地。反之,为城市输送蛮横的往往又离不开乡村。城市的文明与丰富,让蛙们免去高效农药、化肥这些足以致命的东西,蛙们不再害怕找不到肉吃的人打它们的主意,进城的蛙尽可以在城里选择与人共生共鸣的恰当居所,只要蛙们的声音不足于扰民,那何不同城共美呢?

人生至此,世间最过动情处,于我不再是人与人的相遇,而是人与野趣的重逢。

但遗憾的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尊重一只蛙的生活习性。

无意中,发现网上一则报道,有位社区街道的年轻人,嫌居住环境里的蛙鸣太吵,影响了他的睡眠,一纸诉状将物管告上法庭,并要求物业公司将小区一池清潭填平。几经周折,后来的结局,清潭倒是没有被填平,但蛙鸣通过各种人工和科技办法的整治,确实减去不少。据调查走访,那个小区的多数人还是乐意与蛙共鸣,抗拒蛙鸣者只是少数。

在这之前,有位居住城中别墅的兄长,久未联系却突然驾车来接我。原以为对方有急火火的紧要事,结果才知他干了一件蛙事。原由他靠水而居的后窗,夜夜都有蛙鸣高一声、低一声,紧一声、慢一声,抑扬顿挫像是乡下来的亲戚找他唠家常。比起那位状告物管的年轻人,他的手法确实要稳妥智慧得多。想必他的前世或祖辈,总有人抹不去乡野生活的痕迹。他懂得蛙是人类的益友。在一个黑漆漆的夜晚,他将蛙们统统请进一个口袋,然后开车将它们送至十里之外的公园湖泊。他边说,我边笑,他以为我发现了他的不妥,我半开玩笑道:你不怕它们原路返回吗?我们促膝长谈的笑声,仿佛成了蛙的旁听。

一个风雨飘摇的周末,手上正捧读着莫言的蛙,朋友忽然来电,说他陪一位我认识的诗人,在离我住地不远的沙河边等我一起晚餐。到达地点,才发现那是一条骑自行车多次经过的大排档街,只是好久没有路过这地方,有时越熟悉的街,越不会在意街的名字。眼下家家吃烤鱼的场面,吸引着各等消费人群。其中川流不息的外来务工人群,甚是让人注目。他们三五扎堆,结伴成席,酣畅淋漓地喝歪嘴和冰酒,十分洒脱。

年届七十有余的诗人,举杯与我同欢,他满脸红润的气色,尤其谈起诗来的激情四射,无不令人咋舌。因为多年不写诗的缘故,我心不在诗地把脸侧到一边,看那些工友之间的交谈,说去说来,其中几个居然是故乡人。那个一直没有脱掉戴安全帽的女子说,家乡一起的有二十多人在这附近打工,一年回不了一两次家,反正田野里早就不种庄稼了。还有工友已经在大丰买了房子。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大家有事无事就爱吼一声,聚在一起,喝上一杯,说说城里城外的事。说话中,她的眼神一亮说,你发现没得,这个有蛙声陪伴的城市,与我们乡下老家差别不是很大,至少它不会让你产生不习惯的想家感觉吧,这里的人不管你是哪里来的,都一样包容!

诗人听了,昂起脖子,饮尽一杯豪爽地笑了。各路诗仙在这城里的踪迹,诗人无所不知。随便点一位,他都如数家珍。突然,诗人话锋一转,说自己有个心愿,有待明年才能实现了。我急着问,啥心愿不能今年实现?他摆摆手说不行,今年的荷花骨朵已经开完了。我说,应该没完,还有晚荷嘛。他一直想邀一拨诗人,不分性别,不论大小,在城里选一个有河流的地方,大家席地而坐,把光脚丫放进水边,然后一人摘一朵荷花,把比月光更白的酒,倒进花瓣里,听着蛙鸣,念着诗,各自一饮而尽。


杜宁《共享美好生活》

我睁大眼睛,差点喜极而泣。这不正是我二十三岁饱经沧桑写诗时的天真想法吗?为何多年以后,相遇在一个诗人的暮年里,才得以实现?这是艳遇,还是重逢?屋檐下,淅淅沥沥的雨滴,此时落在雨棚上发出笨重的弹跳声,不远处传来一片急速的蛙鸣,在亮光一片的晚景中,我从烟火人间中站起身,像是看见了灯火中走来的亲戚,如蛙一样,愉快地同我生活在锦瑟里。

凌仕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在《人民文学》《十月》《中国作家》《北京文学》《上海文学》《花城》《天涯》《山花》《散文》等刊发表作品二百余万字。大量作品被《新华文摘》《读者》《青年文摘》《意林》《作家文摘》《散文选刊》等刊转载。获第四届冰心散文奖、第六届老舍散文奖、《人民文学》游记奖、首届丝路散文奖、第十届四川文学奖、川观文学奖等。著有《你知西藏的天有多蓝》《飘过西藏上空的云朵》《我的作文从写信开始》《西藏时间》《天空坐满了石头》《藏地羊皮书》《蚂蚁搬家要落雨》《藏羚羊乐园》《藏地孤旅》等十余部作品。

来源:成都生态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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