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华原创丨撤牌（小小说）

撤牌

文/石清华

“咚”“咚”“咚”地又一次响起。已经很疲倦的肖生友老师刚刚躺下，急促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肖老师赶紧起来，披衣拖鞋，右手将防盗门的白色把手向下一按，低而沉闷地一“砰”，一张微笑的脸迎了上来。

“你是吴校长吧。”

“不是。在对门。”

来人微微颌首、双手抱拳：“谢谢。”

肖老师轻轻挥一挥手，温和地回应：“没关系。”

再次躺下后，却有点儿睡不着。自己与吴正文同窗四载，都很努力。他热情活泼、善于表达。一直当班干部，与各方交流，总是得心应手。自己则学海泛舟，定向翱翔、自得其乐。毕业后又双双分在了这所规模很大的高级中学。真是有缘：在校园，两人如兄弟般不分你我、形影相随。干工作，还可长相厮守。

二十多年过去，他成了校长，自己成了骨干教师。各有所成，皆大欢喜。两家人比亲戚还亲，礼尚往来。两人的儿子年龄只相差十多天，自然成了要好的学友，理想的玩伴。

在狭窄的空间拥挤了二十多年，才搬进了现在宽阔的住宅。又和老同学住对门，那崭新的、浅红色的防盗门相互辉映，照得见人影。一家人高兴得走路都是含笑的。

想着想着，进入了梦乡。

“咚”“咚”“咚”。

急促地敲门声叫醒了梦中的肖老师。

“谁呀，这么晚了。”

肖老师有点不情愿地打开门，但见一商人模样的中年人，手里提着肥肥的黑色塑料袋，很恭敬地问：“您是吴校长吧。”

“不是。在对门。”

“哦，不好意思。”说完潇洒地转身。

老肖略略用力关上防盗门，金属的碰击声比前几次大了一些。好在房子的隔音效果还可以，对门听不见。即使求见者听到了，那也没关系。

干脆别睡了，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拿来枕头，盖上被子，做持久战的准备。万一睡着了，也不会着凉。看来，找错门的还不少。找自己的少，找校长的多。刚开始，还不熟悉，待熟悉后就不会这样了。调上音乐频道，选播邓丽君的歌曲。在甜美、醉人的歌声中，看榕树，赏茶花，听小城故事，遥望北国之春，神游仙境，进入温柔之所。

“咚”“咚”“咚”。急促地敲门声找到了肖老师的温柔之乡。

老肖开门的速度比前两次快多了。拉开门一看，是年轻的周老师。赶紧问：“小周，有什么事吗？”

“对不起，肖老师。我敲错了门。有人在校门口闹事，保卫科长叫我来找吴校长的。”

“没事，在对门。”

“谢谢。”

年轻老师参加学校巡逻队，早起晚归。牺牲了宝贵的时间不说，有时还要面对社会上混混的骚扰，必须强力出击，以保证师生的安全，够辛苦的。我只多开几次门，那就算不得什么了。刚升起的几丝怨气，已是销声匿迹。但长久下去也不行呀，得想个办法。

偶尔无精打采地去上课，走过几乎相同的教室，总要抬眼望望，是不是自己的教室。要是进错了，那多尴尬。

哦，十八班，没错。刚迈上讲台，突然灵光一闪：全校五十几个班，我不就是凭这高三（18）班的班牌进来的吗？对，搞个门牌。

这节课怎么上的，已记不清了。暂且不管什么精英班了，灵感是稍纵即逝的。先得解决自己的烦恼，静下心来，才精英得了。

下课铃一响，肖老师急匆匆地下得楼来，夹着课本，来到广告公司，向老板叙述了自己的创意。“肖老师住宅，没事请莫敲。”

有了这一门牌，肖老师安静了许多。除有时学生来找之外，几乎门可罗雀。仿佛有种遗世之感。久之，也就习惯了。

暑去寒来，日子依旧这么过。只是从前和气的校警、门卫、熟人，还有一些老师，总是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有的不冷不热地打一下招呼，有的扭头就走，有的甚至投来蔑视的目光。扪心自问，自己还是自己，没变啊。这是怎么啦？

一日闲聊，老肖探知了人们怪异目光的原因：本来和校长是同学，又住对门，总算巴结上了，也许是掮客。平民百姓，对人无所求，就多了几分鄙夷。

这恰好是老肖最不能接受的。你可以说他穷，可以说他无知，可以说他教育无方。这些，都可一笑了之。平时恪守踏踏实实做人，老老实实干事。最讨厌的是巴结讨好、投机钻营。可这帽子怎么戴到了自己头上呢？

细细想来，明白了：原来是门牌惹的祸。找校长的人明白了曲线救国：学校教职工，只有老肖家有门牌，找到了肖老师住宅，即等于找到了校长的家。

高考之后，儿子上了一本，校长的儿子虽比自己的儿子少了几十分，也上了一本。“天生我材必有用”，那也是可以的。

相互庆贺时，细看了一下防盗门，才发现校长的门比自家的差多了。自家的防盗门仍旧光彩照人，可校长家的防盗门已黯然失色。门锁的四面八方，早没有了光泽，黑不溜秋的。

庆贺归来，肖老师撤去了门牌。

（2017年4月24日）

【作者简介】石清华（男），退休教师。出身卑微，有幸长成，但岁月蹉跎，一事无成，只好勤奋干事，踏实做人。胸无大志，交游平民，酸甜苦辣，离合悲欢，渗透于心。然盼其觉醒，努力上进。替己谋福利，为国尽忠诚。畅叙平民事，共享人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