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亲一辈子不说话的四叔，来城里找我，我骗了他，他却很高兴

父亲和四叔一辈子不讲话，至少从我懂事起，就没有见过他们兄弟打过一个招呼，四叔也从来没有到过我们家。

后来才知道，父亲和四叔以前的关系很好，之所以兄弟反目，原因很令人唏嘘。

四叔今年68岁，土生土长的农民一个，因为一辈子没有成过家，孤家寡人的他现在是村上的五保户。

20岁那年，四叔病了，还是那种乡里说的“癫子”，用现代科学的话说，那就是精神分裂症，而且还是狂暴类型的，不管是谁、也不分青红皂白，一见面就是打骂。

当时奶奶还在，病中的四叔就曾把她的几件衣服收拾成一个包裹丢到地坪里，让她回娘家去。

因为爷爷死得早，知道老母亲带大自己吃了苦，父亲几兄弟一直把奶奶当成“神”供养着。

那时候，父亲和二叔三叔都已成家，只有四叔还没有成家，也就按照惯例和奶奶住在一起。

四叔的忤逆行为，让三个哥哥很生气。父亲就曾说：

你打骂别人我们都还能以你生病为由原谅，但对自己的老娘都是这样，显然在心里就不尊敬母亲，这样的兄弟没有也罢。

虽然话是这么说，父亲其实也就是发泄一下而已，该照顾四叔的还得照顾，该掏钱给他治病还得掏钱。

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两兄弟彻底决裂。

刚好是那一年，母亲怀上了我，八个月的时候，叔叔突然就把我母亲撞到水塘里，嘴里还在说：你家那么多孩子了，你还在生，将来哪里有钱给他们成家？

怀孕八个月的女人哪里受得了这么大的惊吓，于是就早产了。而且还是难产，在家里喊了三天三夜才把我生下来。幸好我也算命大，竟然也活了下来。

虽然最终没有酿出大祸，但四叔在我父母的眼里，也就成了十恶不赦的人。

从那以后，父亲就对二叔和三叔说：从今以后，我不再管老四了，只能拜托你们俩。该出的钱我还是出，该要什么我也给，就是别让他进我家的门，只要进门我就打断他的腿。

四叔最终还是在精神病院住了两年，病好了，人也蔫了，以前很阳光的一个小伙，从此之后就萎靡不振，跟谁都不说话。

于是，他的光棍生涯就开始了。

虽然从那以后，四叔的病就没有再犯，但日益消沉的性子，让他比同龄人都显老太多。

虽然我父亲没有直接和四叔说过什么，但自从出院开始，他就真的没有再踏过我家的门槛。他的房子在大路旁边，除了去地里干活之外，基本都是坐在台阶上发呆。

我们这些堂兄弟姐妹倒是经常去他家里玩，我大哥只比他小9岁，从小就是和四叔一起玩大的，一直以来关系最好。

但四叔好了之后，和我大哥的关系也不冷不热的，叫他一声也就在喉咙里嗯一下。

反倒是对我这个最小的侄子，四叔却格外亲热，我从他门口过的时候也会叫一声四叔，他肯定会很大声地答应着。

那年代的农村孩子，几乎都是放养的，吃过早饭出去玩，有时候会直到天黑才回家。中午在哪家就吃哪家，大家都不在意。

而我也是不羞不躁的，偶尔经过四叔家，听到他的菜锅响时，就会走进去叫一声四叔。

四叔一定会憨厚地答应一声，顺口问我吃饭没有。

虽然心里是想去他家吃饭的，但我肯定会回答说吃过了。

听了我的回答，四叔偶尔也会问我吃的啥，有时候也不再问什么。

只是在吃饭的时候，会给我揭一个碗放到桌子上，然后煎个荷包蛋装到我的碗里，看着我吃起来。

那个时代的农村孩子，别人家的饭菜就是最好吃的，更何况还有荷包蛋呢？

有时候我也会问他：四叔，你碗柜里不是还有鸡蛋么，为什么不给自己也煎一个呢？

每当这时候，四叔就会告诉我，自己是大人，吃蛋也是浪费，留着还能换钱呢。

果然，后来我开始上学了，每天上下学都是从四叔门口过，只要看到我，四叔就会难得地咧着嘴笑着问我：今天老师教了什么字，学会了吗？

我一般就会马上蹲在路上写给他看，写对了，四叔还会拿出一毛两毛的给我，让我去买颗糖吃。

再后来大了些，四叔给的就是五毛一块，让我去买支笔买个簿子。

我吃着糖或者拿着新簿子回家时，父亲或者母亲就会问我的钱是哪里来的。

我都会老老实实地回答，四叔给的。

每当听到我这样的回答，父母都会长长地叹口气，摇了摇头不会说什么。

那时候我还小，有时候也会问父母，为什么四叔不来我们家呢，为什么你们都不和他说话呢……

父母都不会回答，只是告诉我，大人的事是大人，你是侄子就得叫叔，他对你好，你长大了也得对他好。

我家兄弟姐妹多，我这个最小的弟弟，虽然会受到哥哥姐姐们的照顾和宠爱，但在穿衣服上却最令我恼火。

因为我的衣服基本都是他们穿过的，到我上五年级了，还没有穿过一件新棉衣。

我上五年级了，四叔那年种了一块棉花，在我们当地，几乎没有人种棉花。也就是那年的冬天，我穿上了四叔给我做的新棉衣。

乡亲们都说，黄家老四对那个小侄子真好。

当然也有人说，黄家老四那是在赎罪，你要知道，就是因为他当年那一撞，老幺在他妈妈的肚子里少呆了两个月呢。

不管怎么说，四叔对我确实很好，从小到大，不管是吃的穿的用的，虽然他是个光棍，家里条件也不好，但还是会从自己身上“抠”一点下来给我。

再后来我上高中，然后又上了大学，在老家的时间就越来越少。每次回到老家，都会看到，四叔越来越老了。

四叔当然会变老，我都已经成了大人，比我大二十岁的他，怎么会不老呢？

我大学毕业后就回到了老家的县医院上班，然后也有了自己的家。父母和亲戚们也都来过我家看过。

但四叔从来不和大家一起来，他第一回来我家，还是我周末开车回家了，回县城路过他家门口时，他怯生生地朝我挥了挥手。

四叔坐在我的车上，只是不停地对我说，也去你家认一下门，哪天到了县城也知道你住在哪。

我家住在六楼，我还特意教他怎么叫电梯。但到了门口，四叔却不肯进屋，指着自己的脚说，我的鞋太脏了，免得踩脏了你家。

我在门口劝了他老半天，他才敢小心翼翼地进去坐了一阵，喝了杯茶就要回去，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硬要塞给我，里面是五百块钱。

因为在门口说话的时间有点长，左右上下的邻居都过来看热闹，弄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只好不停地向大家解释。

却不知道，这样一来，反倒让邻居们都认识了他。

送四叔回家时，他还是在不停地问我，自己这回来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我笑着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他依旧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让邻居们都知道你有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叔啊。

我不禁哑然，虽然眼前这个男人，和自己的父母几十年没有说过话，但心里竟然这么为我在着想。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四叔也越来越老了，那天上午，我正在诊室上班呢，四叔突然在门口冒出来。

应该是来了有一阵子，但就是站在那里看着，直到诊室里的病人都走完了才敢进来。

60多岁的四叔，像个孩子一般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对我说：小五，我来找你借点钱。

我一听就忍俊不禁，问他要借钱干什么。

原来，四叔是来医院看病的，一开始并不想打扰我，但找医生看完开了方子，去拿药才知道钱不够，又不想再跑一趟，只好来找我借钱。

我赶紧把他的单子拿过来一看，七百多块钱的药费。他另一只手递到我眼前，手里攥着三张百元钞票，嘴里却说：

现在的药费真贵，我还以为300块足够了呢，想不到还差了一大半。

我赶紧让他在诊室坐一下，自己起身去了缴费的窗口，替他把钱交了，拿着药回来送给他。

四叔却又把那三百块递到我面前，说自己有钱，这是三百块，剩下的下次回去再给你。

我只好暂时收下，告诉他下班了我送你回去。下班后，我开车把四叔送回家，一路上还反复交代，不是让你有事就打电话给我的么，怎么自己一声不吭就跑来了呢。

四叔又是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好久没有回来了，我的药刚好吃完了，就顺道去看看。

临走前，我在他手里塞了五百块，告诉他药费并不要那么多，因为我就是医院的医生，自己人去买药只有半价，下次你就别去了，打个电话给我就行。

四叔马上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这样啊，那我下次就不用去了。

一边说，一边高兴得像个孩子，但一双老眼里隐隐有热泪盈眶。

他坐在阶基上，看着我上了车，我开出老远了，反光镜里，他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