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初恋分手五年后，我遭受了他的性骚扰｜三明治

作者｜Aaryn

编辑｜渡水崖

面前的冬阴功火锅正滚得热烈，我将几片肥牛卷放进去，烫好之后又夹进他面前的碗里。他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继续说着刚才的话题。

“我前段时间用《易经》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亢龙有悔’，考虑到最近的人事变动，我推测可能会有身居高位的官员出事，果不其然，后来新闻就说他被纪委查了，双规。”

我大学时读汉语言文学，在《中国古代文学史》这门课上，老师曾经带领我们读过先秦典籍，但我从来没看过这些晦涩难懂的书，不懂《易经》，自然也不了解卦象。当时学院里有个女生懂占卜，我在心里暗暗佩服了很久。人总是这样，对自己不懂而他人熟稔的东西，总要高看几眼，就像我敬重眼前这个博学多才的初恋男友一样。

“你最近做学术研究感觉还顺利吗？”他总是喜欢聊起《易经》，我感到有些乏味，便向他抛出一个很笼统的问题。

“还行吧，刚跟导师确定了博论的选题。最近细读了《礼记》，研究中国古代的社会政治和思想史的变迁，发现几千年来中国做事的逻辑都没有变过，有种心生幻灭的感觉。”

虽然我不懂《礼记》，但他说的这种感受我大概是能懂的。过去的许多东西研究透彻之后就觉得了无生趣了，如果再观照当下，停滞不前、找不到出路的无力感大概是每一个学者的噩梦。

我宽慰他不要总是坐冷板凳，在故纸堆里死磕，多去体验生活才有利于身心健康。他爽朗地放声大笑，连连赞同我的说法，说着就要往我的杯子里倒酒。我连忙捂住了杯口，推说自己不喝酒，其实是因为我酒量不好，且从未跟异性单独喝过酒。

他没有再勉强，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终于把话题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开始询问我工作的事情。那年我24岁，刚刚大学毕业考进家乡的一所事业单位。工作半年有余，每天在套话连篇的公文堆里找事做，我已经看到了未来生活的局限，就像每天走进单位那座筒子楼时看到的走廊尽头一样。

“就那样吧，最起码能挣钱养活自己了，但同样的事情做多了总有烦的那天。”

他似乎听出了我言语中的不甘心，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有想过跳出现在这个环境吗？”

他还是跟从前一样，轻易就能够读懂我在想什么。

19岁那年我读大一，经高中班主任介绍认识了这位年长我九岁的高中学长。起初我们并未在意彼此，只是QQ空间里的点赞之交。他喜欢分享自己读过的先秦典籍，写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而我是个乐活派，空间里都是我的日常生活记录。

后来两人怎样慢慢建立起联系的，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也许是我们都比较喜欢中国古典诗词的缘故。跟他聊天，我有一种被稳稳地接住的感觉，文艺女青年的那点矫情的心思在他那里都能得到妥善的安置。

我说自己初中时就有一个精美的笔记本，用来抄写古诗词和一些优美的现代诗。高中学业压力大的时候，我会趁晚自习的时候偷溜出教室，在操场上大声朗诵这些诗词。

“那你真是个敏感又有才情的小姑娘呀！”说完他给我发了一张图片，是他这些年做的摘抄，原来我们有共同的爱好。

聊到将来工作的问题，我说大概就像李商隐写的那句“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肯定很不开心，所以才不想上班。

他却回复我，诗里也有诗人和佳人分别的惆怅之情，你这个小姑娘也有这种离别之苦吗？

南方小城的冬天没有暖气，棉被用久了周身总有一种冷冰冰的感觉。我向他描述这种身体上的感受，说我想到了一句诗。没等我说完，他就回复了一句：“是不是白居易《长恨歌》里的那句‘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是啊是啊！”我为我们俩的默契感到惊喜，随即觉得这句诗衬得当下的场景太过暧昧，便匆匆道了晚安。

就这样聊了两个月，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恋爱，心里像被粉红色的泡泡装满，连走路都要跳起华尔兹。因为太过专注于独自咀嚼这份幸福，我拖了一个月才把恋爱的消息告诉身边的好朋友们。

我们有了更多的时间泡在网上聊天，他正在准备考博以及硕论。有了更为旺盛的表达欲，跟我讲述他充满坎坷的上一段恋情、他怀才不遇的愤慨、他许多年来写的诗、他发表的论文，以及导师对他的夸赞，说他是“大才”。

我仿佛捡到了一个宝贝。他对四书五经信手拈来，常以君子自居，又时常变得多愁善感，以《红楼梦》中的贾宝玉自拟。他说自己虽然胸有城府，但对我只有真情。他说自己甚至不能把我当成一个女人，而只是当作一个小女孩来看待。

他像一位稳重的父亲一样包容我、照顾我，满足了我对一个完美伴侣的美好想象。但这又是一个跟我的亲生父亲完全不同的男人。他像个谦谦君子，不会情绪失控，也不会用暴力解决问题，说话做事都像春风化雨般有涵养。他饱读诗书，有能力又有上进心，能够轻易解决遇到的种种问题。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的坦诚和磊落。他告诉我女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男人喝了酒会助长性欲。他在一次喝酒后，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往身边的女性身上靠，于是在应酬的场合便很在意距离的问题。

我怀着一种单纯且圣洁的心思去看这个长我九岁的男人，崇拜他的学识和为人处世的能力，惊叹于他崇高的道德感和自律的品质，为他不公的遭遇哭泣。我不敢说自己有多么爱他，甚至不能说产生了爱的感受，我想我对他的崇拜多于喜欢。

直到他提及未来结婚生孩子的话题时，我本能地退却了。我刚从高考的魔窟里逃出来，来到一片自由的天地，生活像五彩的画卷一样在我面前展开，延伸至无穷尽的远方，我跃跃欲试，期待着探索和冒险。而他的话仿佛娃娃机里的那个不知何时从天而降的夹子，总是把我夹回同一个地方。

让我发现我们不合拍的是一件小事。那天，我上身穿着一件天蓝色的高领线衣，下身穿着黑色打底裙裤和一双三厘米的高跟鞋，双手扶着宿舍门前的栏杆，向后抬起一只脚做出想要跃起的姿势。我把这张照片传给他，本意是想让他夸我美，没想到他回复了这样一句话：

“宝贝，你不是我喜欢的单纯小女孩了，你变成坏女人了。”

他开玩笑的回复让我有些不开心，但我也无暇细究。大概他更喜欢保守一些的女孩子吧，我这个动作可能让他联想到了“性感”这个词，因此他认为我不纯洁了。

三个月后我们放寒假回家，约在家乡的小城见面，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他的确是个身型高大、相貌端正的男人，穿着黑色大衣、深蓝色牛仔裤和厚重的棉皮鞋，仿佛要把自己裹在套子里。棉质衬衫袖口的扣子认真地扣好了，这扣子像是有魔法，锁住了他的多情和孟浪，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矜持又敦厚。

他前年患了严重的腰病，做完手术后刚刚恢复，因此近一米八的大个子，走路还不及我一个一米六的姑娘快，我走一段路需得等他慢慢跟上来。

在车站分别时，他拉住我的手把我拥进怀里，犹豫着想要吻我，但最终没有。那天晚上他跟我说，直觉告诉他，他不是我要选择的那个人，所以没有吻我。他说中了我的心事，我也顺势跟他提了分手，他非常动容地说，让我自由地去飞吧。

我不得不承认，我内心是在嫌弃这个男人。我们两人的生活状态差太远了，他对19岁的我来说太老了，无论是相貌、身体还是生活方式，都匹配不上一个鲜活生动的女孩子。想到他快30岁了，已经到了结婚生孩子的年纪，我倍感窒息。

很快我谈了第二个男朋友。当年少的我们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时，我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初恋的那张总是带着笑意的脸。我为自己当初的任性和嫌弃他的狭隘而感到自责。第二段恋情自然也无疾而终。我准备了一个日记本，小半年的时间，里面写满了我对他的愧疚和思念。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笔记本，每一页都有不同的插画，我根据每一页的场景写了一些风花雪月的句子。在画有钟表的那一页，我写道：“希望我们的爱永恒。”

那年我20岁，还是一个对男人的爱充满幻想的小姑娘，喜欢用强撑的忧郁和配酒的故事包装自己，上演一些自我感动的戏码，不求什么结局，正是因为没有结局才会格外让人着迷。

原本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许多朋友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当然我也没有料想到，五年之后自己会再度跟他重逢。

那是我工作的第一年，有天他突然发来了消息，应该是看到了我最近的朋友圈动态。“好久不见，你都工作了，都长成大姑娘了。”

“好久不见，你博士都快毕业了，也谈了对象。”

五年过去了，我的确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小姑娘了，我开始用审视的眼光看眼前这个男人。我看到了他身上复杂的气质，满腹的才情和困顿现实之间的拉扯。他想要活得自在洒脱，但作为家中的长子，又要承担起整个家族的责任。他杀伐决断，又多愁善感。他读过很多书，也喜欢聊家长里短。

即使是审视，我还是钦佩眼前这个男人的。他知上进且懂得运用资源，即使出身农村，身体也不大好，却还是通过努力，为自己在学术界博得了一席之地。

“你真是个拥有复杂气质的男人。”

他回复我：“小姑娘年纪不大，还学会说男人女人了呢。”

我们就这样聊了几天。有一天他看上去心情不佳，犹豫着说出了自己和女朋友正面临他之前怎么也想不到的问题，但他不能告诉我。

他看上去那么沮丧，这又激起了我泛滥的同情心，就像当年恋爱时他跟我哭诉前任是如何背叛他的时候一样。

他问我最近是否方便，他想回到家乡的那座小城找我，跟我坐下来好好聊聊天。我欣然应允。

“我过去能住在你那里吗？”他抛出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他知道我自己一个人租房住。这个问题仿佛是一种试探，表达他想要跟我独处一室的愿望。

女孩子对于异性的那种本能的警觉，让我果断地拒绝了这一请求。不料他话锋一转，开始为自己找台阶下：

“你不让我过去住是对的，如果你是那种随便的女人，那我也不会欣赏这样的你。你真是成熟了很多，你是想让我把你当作女人看，还是当作女孩看？”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他很适时地结束了谈话。

“我周末过去，咱们到时候见，请你吃饭。”

就这样，冬天的一个晚上，我们面对面坐在了一家火锅店里。为了见他，我还特意化了妆，内心紧张又期待。他还是跟之前一样喜欢聊四书五经。他点了一瓶啤酒，要为我倒酒时被我制止。我从没有跟一个异性单独喝过酒，父母的谆谆教导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回荡——女孩子不要在外面喝酒，尤其是跟男性。

我们轻松地聊起了许多年前那场短暂的恋爱，像是两人间的芥蒂从未发生过一样。我拿出了那本写满我心事的日记本时，也不觉得羞耻，甚至觉得他能够理解许多年前那个小姑娘的羽毛般的心事。

他很认真地一页页地看完了，表情有着难以言明的动容。我仿佛一个做了好事被表扬的孩童，内心被虚荣胀满。他把每一页日记都拍照存进了自己的iPad里。

我趁去洗手间的间隙偷偷付了帐。席间大都是他在聊自己的事情，我大概是想拿回一点主动权，向他证明：许多年过去了，我能够自食其力了。

他提出去他住的酒店坐一坐，想再聊聊我未来读书的事情。我正为那份无聊的工作苦恼，打算考研离开家乡的这座小城，但迟迟不敢下定决心，也不知该如何选择学校和专业。他的邀请正好切中了我的心事，我对于他才华和人品的信任也让我放松了警惕。

我们真的坐在酒店房间里认真地聊了一个多小时。他讲起自己读博的同学如何优秀，导师的学术成就如何丰硕，他们看待世界的格局如何大。对于一个刚刚大学毕业、人生阅历和见识都很浅薄的我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他鼓励我不要把自己困在这座小城市和这份工作里，要继续往前走。他还夸赞我对生活的热情和优秀的语言表达能力，像个先知一样做出预言：我知道你是一个有野心的女孩子，所以不要辜负自己的天赋。

刚开始聊天时我是有点紧张的，跟一个男性在一个私密空间里共处，多少会有些担忧，但他已经有了女朋友，以我对他人品的了解， 他应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随着话题的深入我渐渐放松起来，讲了许多自己的见解，自己对于人生的目标和规划。

他的话语像是一个火把点燃了我内心那团叫做“野心”的小火苗，已经坚定了我要读研的决心，我甚至都能想象到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研究生，走在绿意青葱的校园里，跟同学们探讨学术问题。我真的感谢他能回来跟我聊这么多，他就像我的人生导师一样。

正当我沉浸在幻想之中时，他突然坐得离我近了一些，我盯着他衬衫顶端解开的两枚纽扣，露出半截因酒精刺激而微微泛红的脖颈，心脏在一瞬间收紧了。几年过去，他似乎不再如初见时那般矜持，解开的纽扣像是打开的魔法盒，释放出了一只不知名的怪物。

在思考如何得体地应对之时，他突然抓住了我的双手。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没有把手抽出来，就那么任由他抓着。我已经记不清当时他说了什么，隐约记得有“你这个小姑娘真可爱呀”之类的话语。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他今晚喝了酒，而他之前跟我说过，喝酒会助长性欲。

他见我没有反抗，又靠得近了一些，张开双臂想把我整个人抱进他的怀里。我有些尴尬又不知所措，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要干嘛？”

他讪讪地笑了两声，说：“不干嘛，想亲你。”说着便把头凑了过来。

我赶紧双臂抱头，把脸埋在臂弯里，大声说了一句：“不要！”

他松开我，没再继续了，把话题岔开又聊到了考研的话题上。而我却羞红了脸，不知该怎么解读刚刚发生的那一幕，甚至都不敢质问一句：“为什么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却还对别的女孩子做如此亲密的举动？”

那天晚上剩下的时间，我的记忆仿佛是空白的。我不记得那场谈话是如何结束的，只记得自己打车安全回到了住的地方，还不忘得体地跟他报平安，然后互道晚安。

第二天起床，我看到他发来的消息，说自己今天要坐高铁回去了。

“其实我这次回来跟女朋友说的是回家探亲，实则是为了看你。她信佛，佛家讲究轮回，我可以把她当作长大后的你去爱护。”

他的这番坦白让我觉得莫名其妙，他没提昨晚的亲密举动，自然也没有向我道歉。他确实没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也算是尊重了我的意见，但我有点耿耿于怀。

“那我祝你们俩幸福。希望你不要再对我做一些很亲密的举动，这让我觉得疑惑并且尴尬。”

他回复了简单的一句：“好的，一定不会了。”

没有解释，也没有道歉，让人觉得有些遗憾。矛盾的是，我竟然无条件地相信这个男人说的话，想到我们度过的那些美好的时光，我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那次之后，我们的生活不再有任何交集。往后的两年时间里，我很少想起这件事，与其说很少想起，倒不如说不敢细想，也不知该如何解读他对我的所作所为。

他一直是让我尊敬和佩服的男人，如果不是他的鼓励，我可能还呆在家乡的那所事业单位，不会下定决心去读研，也不会拥有更多的成长机会。

我的心中仿佛有一架天平，一边是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欣赏，一边是他那晚不恰当的行为对我的冒犯。天平两端左右摇摆，无法停下来。

生活仿佛在那个时刻停滞了，所有的想法在脑海里盘根错节，无法得到一个清晰的解读，所有的情绪在心里横冲直撞，无法得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依旧在朋友圈里更新自己抄写佛经的动态，每日一篇，勤勤恳恳，偶尔会发一些自己的生活动态。他的生活风轻云淡，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似乎跟他毫无关系，仿佛几年前的那天他从未找过我一样。我内心隐秘的一处角落正在慢慢坍塌，终于有一天，我将他的微信账号设置为“不再看其朋友圈”。

直到研二那年，我偶然点开了他的朋友圈，发现最新的一条动态是他跟未婚妻的婚纱照。几年不见，他的身材明显发福了，而他的未婚妻正一脸幸福地依偎在他身侧。

他的未婚妻知道几年前他曾经去找过自己的前任，并且想要跟她有亲密举动吗？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还能接受这样的男人吗？这个看似稳重、可靠、品行优良的男人，真的有别人口中说的那么好吗？

读研那两年，我接触到了女性主义，读了一些女性主义作家写的书，我的女性主义意识慢慢觉醒了，拥有了一个全新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这些年中国的#MeToo运动也发展得不错，越来越多的勇敢女性站出来指控曾经性骚扰过自己的异性。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我也遭遇了性骚扰，即便它的情节没有那么严重。它来自我尊敬的男性，因为强大的滤镜作用，这些年来我不敢寻找这个男人的错处，甚至用一层暧昧的外衣包裹内里残酷的内核。

我把刀指向了自己，我发现自己依旧不敢跟其他人讲这个事情，我质问自己，那天为什么要选择跟他见面并且跟他一起回酒店？在他眼里，这是不是一种性同意？为什么我要把那本日记本拿给他看，这会不会让他觉得我还对他余情未了？一种企图为自己辩解的无力感困住了我，让我觉得自己才是犯错的那一方。

我尝试跟伴侣讲了这个困扰我多年的事情。没想到伴侣坚定地站在我这边，说这就是性骚扰，我没必要责怪和攻击自己，更不必自证。是他先冒犯和伤害了我，我不能拿着放大镜去寻找自己的错处。

当我冷静下来，细想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感到脊背发冷。当年的我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步步走入对方设下的圈套，最后因为他残存的一点良心而侥幸逃脱。

最开始班主任为何要将他介绍给我？她还把班上的其他女生介绍给了这些高中学长们，为何不是介绍学姐给我们认识？老师是否存了把我们这些女生当作婚恋资源的心思？

他当初追我是不是因为我年龄小，性格单纯，容易掌控？否则他为什么要用“纯洁的女孩”来形容我？而当我表现得不符合他的标准时，他便觉得我成了“坏女人”？

他口中的“女孩”和“女人”的区别是什么？女孩意味着要自己去爱护，而女人就可以用性的眼光去玩味了吗？

他那次执意来找我的目的何在？为什么要提出住在我这里这种无理的请求？是觉得我还像19岁时那样单纯以及倾心于他吗？

他不肯明说自己跟女朋友之间存在的问题，是想从我身上找到满足吗？

他拍下那些日记的照片，是为了有朝一日向他人炫耀，曾经有个小姑娘多么为他倾倒吗？

他为何要用聊聊我的未来这样的理由，邀请我去他住的酒店？是在用自己的年龄和阅历带来的优势去吸引一个年轻女性吗？

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拒绝他，或者我喝醉了，那我们会发生什么？我成了人见人打的“小三”和品行败坏的前女友？

为什么那天之后他便不再主动与我联系？那次他回家乡找我，是不是早有预谋的一次试探？

彼时他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博士生，倘若有朝一日他成了手握权力的教授呢？

我想着分手那天他没有进行的吻，和那天晚上他索吻的请求，竟然生出“这是同一个人吗”的困惑。我去网站搜索他的名字，弹出来的几十条搜索中只有一条不起眼的讲座信息与他相关，再去知网搜索他近三年来的论文，只有几篇引用寥寥的文章。看起来这个男人并不如19岁时我以为的那样优秀，甚至都不如我的某些研究生同学的研究成果亮眼。

他一直没有变，依旧是那个喜欢把四书五经挂在嘴边的男人，只是过去我只看到了他的博学，没看到他的迂腐、虚伪和炫耀；他喜欢谈论自己的学术成就，和那位在学界数一数二的大腕导师，以此衬托自己的学术背景和才华；他通常是热衷于追逐名利的，偶尔表露出的文学性的哀愁只不过是刻意的伪装罢了。

变的是我，我的阅读、阅历和见识足以支撑我独立思考的能力。过往停滞的情绪终于再次流动了起来，我亲手打破了光环，用一种平视的视角去看待这个男人：他不完美，甚至私德有亏。而可悲的是，那件事情发生四年之后，我才终于看清了这个现实，才敢确认自己也曾遭遇过性骚扰。

我的内心短暂地翻涌起一串微小的浪花，这串浪花跟这个男人无关，也跟感情无关，它只关乎我个人的成长，就像是拿着一把未来的钥匙打开了一把即将锈蚀的锁，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解答。我找到他的微信朋友圈，依旧是那句不变的签名“君子以制数度，议德行”。真是讽刺。不知他是否仍旧在以《易经》中君子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不知他所依的“德行”能否阻止他企图伸向女性的双手……像是掸掉衣服上的一粒灰尘，我点击“删除联系人”，永远地将他从我的生活中清除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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