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综艺，把我们困在了梦核里

文｜不完美小宝‍‍‍‍

梦核是什么？

赫鲁晓夫楼、木质家具、大屁股电视机，以及麦当劳叔叔的座椅、市中心公园里的充气城堡，还有充满消毒水味道的老医院......当这些模糊的图像、柔和的色彩和扭曲的BGM堆叠在一起，便能为观看者创造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受，就好像在梦里一样。而这种“好像在梦里一样”的艺术风格，就被称为中式梦核。

中式梦核近期在互联网内大肆流行，戳中了很多同龄人的共感。“我在千禧年后出生，所以没有面对新世纪的惘然，但如今20岁，这种感觉却慢慢回到身边。”“视频围绕上世纪的事和物，仿佛只在梦里见过，又好像就是我儿时的场景。”

甚至有人说，刷到梦核类视频的当晚，就梦见和发小在老楼里玩耍，玩着玩着她们就对自己说，“你长大了，不要再呆在这里了，该回去了。”

当代年轻人既惧怕梦核却又对梦核甘之如饴，那些忽明忽暗的童年记忆是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一片净土，总能激起万千思绪。由此又不难想到，近些年热衷走怀旧风的国产综艺同样像是一双掌纹明显的大手，把我们困在了一种构造成熟、恐怖氛围削弱的梦核里。

只不过国产综艺的梦核体系，还不够纯粹，也无法真正纯粹。

怎么还在怀旧

无论是邀请童年偶像加盟，还是翻唱过去的流行歌曲、翻演过去的经典老剧，国产综艺的怀旧风刮起，就再也没有停下过。

浙江卫视综艺《王牌对王牌》尚处于鼎盛时期时，《新白娘子传奇》《欢天喜地七仙女》《西游记》《天龙八部》《还珠格格》等一众剧组都曾在这档综艺现场齐齐聚首，再演老剧片段。虽然早期的《王牌对王牌》因为总搞些莫名其妙的情怀杀而屡次被观众吐槽，但那些热闹过的收视率也证明了，这套童年回忆的打法很对综艺受众的胃口。

《乘风破浪的姐姐》和《披荆斩棘的哥哥》更是一度从次选秀综艺过渡至情怀杀综艺。twins舞台合体、王心凌重现《爱你》，还有苏有朋、温兆伦、郑钧等妈妈辈偶像男神同场竞技，几十年前的华语偶像放到今天的综艺市场依旧是能打的大咖。

不止如此，多档综N代综艺回归也是怀旧风潮使然。《百变大咖秀》《火星情报局》《花儿与少年》《全员加速中》《男生女生向前冲》《我想和你唱》等曾经搅动互联网风云的综艺时隔多年再次出现在荧屏，其中《全员加速中2023》录制前发布的猎人召集令和《向前冲》录制时发布的报名表吸引了大量网友的关注，大家纷纷表示支持。

遗憾的是“莞莞类卿但终究不是卿”，重启的综N代里只有《花儿与少年·丝路季》做出了新一季的特色，真正成长为了“钮祜禄”。其他重启的综N代综艺，挑起了观众对经典番回归的期待，却不想沿袭旧的内容制作思路，反而泯然众人矣了。

音综则向来是怀旧综艺的主阵地。《我们的歌》里集结过费玉清、周华健、任贤齐、黄凯芹，《时光音乐会》里有过田震、张栋梁、阿杜、梁咏琪，《声生不息·港乐季》和《声生不息·宝岛季》召集到了林子祥、李克勤、叶倩文、李玟、杨千嬅，单单这三档音综就已经把还活跃的老牌歌手请了一个遍。

“港乐季”在节目中播放Beyond录像带的时候，黄家驹的声音一出来，台下观众立刻湿了眼眶。老牌歌手演绎经典歌曲是音综的一碗冷饭，但也是音综的杀手锏和必杀技。近几年借由社交平台破圈的音综舞台，大多数都是同一模式下出炉的产物，比如王心凌演唱的《爱你》、古巨基演唱的《好想好想》、罗大佑演唱的《追梦人》。

《声生不息·家年华》虽然阵容不算太老，却也不乏韩红、孙楠、古巨基等上一辈的金曲歌后、歌王。尤其在选曲方面，《老人与海》《把耳朵叫醒》《美丽的神话》都是耳熟能详的经典流行乐。

不难察觉，让新人歌手翻唱老歌同样是音综使用的一种怀旧手段。就拿2023年的创新类音综《剧好听的歌》来说，虽然制作理念开始尝鲜，节目剪辑手法也较符合时下年轻人的快节奏，但从综艺名称就能看出，这是一档以翻唱经典剧集OST为主的音综。《等你爱我》《一直很安静》《让她降落》《恶作剧》《梅花三弄》和《千年等一会》等选曲，已经精准踩上了怀旧风。

而即使在音综之外，许多快、慢综艺里也能偶尔发现一些过去的影子，时不时就让观众“爷青回”一下。哪怕是“0713”再就业组局的新型慢综艺《快乐再出发》，其节目底蕴也曾建立在观众对2007届《快乐男声》的美好回忆之上。

为什么要怀旧

国产综艺持之以恒地钻研怀旧套路，一方面是部分内容创作者的惰性使然，另一方面则在于打怀旧牌真的有用。

《乘风2023》播得不温不火，#品如艾莉婚礼答谢宴#、#Ella演唱出道曲恋人未满#、#高圆圆晒图为贾静雯打call#等多个颇具年代感的词条却能迅速占领微博热搜，为节目带来不少流量。《还珠格格》剧组曾在《王牌对王牌》聚首了足足6次，但依旧每一次都能获得“还珠迷”的痴心守候。

与此同时，另一档新综艺《我们的客栈》的开播热度几乎是靠“以情景体验的形式重温《武林外传》”的噱头在发酵。

疫情期间，综艺市场的怀旧倾向被归结为对生活不安感的妥协，而内卷新常态的加入，再度导致时代情绪下沉，人们的心态从“躺平”切换至“摆烂”。在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里，老歌、老剧、老面孔能令观众感到更加熟悉，也能感知到更多的安全感。观众在打情怀牌的综艺里，暂时躲避了现实的凶险。

正如剧集市场也在前几年掀起考古潮，《甄嬛传》《武林外传》《回家的诱惑》年年翻红，大家无论从哪一集里点进去都能看得津津有味。同时，《爸爸去哪儿第一季》《花儿与少年第二季》《爱情来敲门》等综艺也在多年后继续为网友贡献笑料，《顶级厨师》里的“九转大肠梗”至今还在被制作成各类表情包广为流传。

而随着世界疫情环境的一同改变，怀旧却仍然是绝大多数综艺的精神母题，成为了综艺市场的流量密码。综艺制作公司想要降低试错成本，那么安全牌就是必选项，怀旧铺底的综艺虽然套路老、内容老，但观众愿意接受这样的老故事，制作公司的投入就不至于打水飘。

甚至可以从心理学上分析，集体怀旧其实是“心理效能”这一名词的关联性反应。心理学家崔庆龙在公开场合解释过：“我们可以假设人的整体心理效能是有限的，当外界糟糕的消息不断消耗我们的效能，我们就很难有空余去接受需要高耗能的新鲜事物。情怀向的内容包含了情感和记忆，相当于我们已经预加载了大部分内容，启动时的效能消耗较低，但收益却又是相对完整的。”

换句话说，综艺市场热衷怀旧、擅长卖情怀是市场和观众的“双向奔赴”。目前这一代的综艺受众，经历过华语乐坛的鼎盛时期、国产剧集的喷发期，以及各类文娱行业的繁荣期，养成了对某一/多经典作品的集体回忆，从而综艺才能利用这些集体回忆大做文章。

如果问综艺为什么还要怀旧，就要问观众为什么会被怀旧打动。怀旧是对过去伤感的渴望和留恋，会带给大家思念、留恋和往事不再的淡淡悲伤。但是，大家也会在回忆过去的过程中感到温暖、满足和快乐。带有怀旧气氛的综艺带给观众的是一种苦乐兼有、矛盾复杂的情感体验。

还能怎么怀旧

正如《全员加速中》在2023年宣布以综N代形式重启的时候，就有不少网友说过，她们怀念的不止是这个古早的综艺IP，还有当时节目里年轻不油腻的黄晓明、团结还未单飞的TFBOYS，以及那个每周放学后守着电视机收看湖南卫视的自己。

许多被网友指责狗尾续貂的综N代并非是IP出了大问题，相反，它们的内容在创新与守旧间反复横跳，重启后的新节目失去了老节目的原汁原味，因此想要留存曾经那份美好的观众不免要大失所望。所谓争议的落幕不如体面的告别。

《快乐大本营》的停播事件同样也是观众“喜旧厌新”的表现之一。从青涩到成熟，从无名到走红，从何炅李湘到快乐家族，从十周年庆典到二十周年特别版，《快乐大本营》作为一代观众友情、爱情与岁月的见证者，大家真正要与之告别时，总会心有不忍。

而成功打造出情怀的《声生不息·港乐季》《乘风破浪第三季》，无疑是用歌声和舞台带领观众回到了过去某个时间点，让观众脑海中浮现当时听歌的景象。想起生命中来来往往的人，感受到自己与他人、与综艺节目之间的联结。“那个时候我是什么样子的？身边都有谁？大家一起做了什么事情？后来是怎样的呢？”

或者说，我们也可以发现，湖南卫视乃至现在的芒果TV能在综艺赛道一骑绝尘，既源于他们独有的行业底蕴，也与90后一代人习惯收看湖南卫视综艺有关。综艺本身承担的社会价值决定了能被观众喜爱和推崇的综艺都必须与社会群体情绪产生共鸣，而这样的综艺往往也更具有连续性，才有利于形成IP。

再看被视作《快乐大本营》续弦之作的《你好星期六》。最初在开播时，“hi6”躲在“快本”的余温里，却并没有得到“快本”粉丝的追随。然而经过日积月累的坚持，“hi6”还是做到了与“快本”的功能一致，以新的面貌俘获了新一批观众。

如果说90后一代的集体回忆是“快本”，那么00后一代的集体回忆未尝不会是“hi6”。下一代人的集体记忆又将是综艺市场的下一个流量密码。

难解的是，当下老IP纷纷重启、综N代独挑大梁，是因为在原有综艺框架、模式、节奏、叙事等基础上再做创新的综艺，也只是复刻观众曾经享受过的快乐。如今观众的快乐阈值被短视频拉高，大家似乎很难快乐了，又只好去无限憧憬曾经的快乐。

虽然与梦核这样一个相对较新的互联网概念相比，怀旧这个词还是小巫见大巫了。梦核不仅是怀旧的，还是梦幻的、超现实主义的，带有阴郁恐怖色彩的视觉场景和沉浸式感受。但不能否认，国产综艺在过去二十多年里几经发展、翻新、改革，早已完成了从“增量市场”向“存量市场”的过渡转型。

这就如同梦核带给人的感觉一样，太多观众被困在国产综艺捏造的“后室空间”。中式梦核是对千禧年的集体上坟，国产综艺的梦核，大概是我们都太喜欢那段用电视机追综艺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