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大陕北》（连载72）

美食和美景，并未给马瑞琪带来喜悦，儿子今年回来，女儿却第一次离开，又是一个难团圆的年。马苗的离开是令他猝不及防的，本还考虑既然木已成舟，为了女儿是不是在万友善面前低一次头。没等想好，马苗私奔了。马家祖祖辈辈也没出过这等丑事。那女子的书算是念进狗肚子里了。马苗作为一块心病，一直堵在他的心头，过年了还如鲠在喉。“伯雄，我们都不胜酒力，但今儿过年喝点意思，也不枉这满桌的‘五魁八碗’。”　　

“喝清酒，度数低，不太烈，也不易醉。”马伯雄说着，拿起从日本带回的清酒，倒出三杯。“父亲，我不敬您如何赚钱，就敬您身体健康，万事顺意。”“这个我爱听，到这年纪，说一千道一万，身体好了才是本钱，我喝了。”　　

“第二杯酒，敬您，谢谢姨，照顾父亲多年。也祝您身体健康，与我父亲过美好生活。”马伯雄想说晚年生活，姨的年龄尚小，父亲也不喜欢晚年一词，便这样说。　　

“公子，谢、谢了，照顾老爷，是我应该的。”平时不爱说话的姨，激动地站起，手一抖，烧酒洒出些。姨的年龄比马伯雄大十七八岁，是贫苦人家出身，嫁到马家后，一直因为没生下一儿半女，十分自卑。　

喝了一圈，姨说你们父子拉话，我去收拾了。马瑞琪望着她，对儿子说：“我不管咋，还有你姨陪我拉话。你呢，该考虑自己的事了。你们是新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套不中用，可总要有结果吧。人呐，这一晃可就老了。”　　

“个人问题，我会认真考虑的。”“不仅是个人问题，还关系到我们马氏庄园的未来。这么繁乱复杂的社会，这么大的摊子，是需要一个好主人的。”马瑞琪语重心长地说，涌起了无限的惆怅。　

马伯雄也很惆怅，怀着鸿鹄之志留学归来，两年多里净干荒唐事，却没干一件漂亮事。走包头，到榆林，转了一圈回到马氏庄园，又归到了原点。工作、婚姻、未来，有拳拳之心，却到哪施展拳脚？连书苑工程也是自娱自乐的项目。　　

窗外烟花四起，鞭炮再次炸响。马家客厅的挂钟也敲响十二下。马老爷感叹着，说又一个年过了，小时候真心喜欢过年，现在……睡了。伯雄，你去守岁吧。过年前，马伯雄去米脂城置办年货时，买了比往年多几倍的烟花爆竹，这会儿一股脑拿出，他要放个痛快。烟花不断地腾空而起，他想，她能看见吗？　　

在厚重的中华农耕文化里，二月二是出正月的第一个节日，是漫长的过年仪式后，新的一年真正意义上的开始。这天，摆祭品，祭奠龙王，吃韭饼，家家户户搞仪式。　　

“二月二，龙抬头，大地睡醒开春播。”过了这天，农人们消受完过年的悠闲，用蛰伏积攒的精气神走进大地，送粪、翻地、播种、浇灌、锄草、收获……开始了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轮回。年复一年，一辈又一辈，无穷无尽地忙碌扑腾。　　

晌午后，鞭炮的硝烟与韭饼的香味一同散去，留下几声犬吠与猜拳声。山脚下，那条曲曲弯弯的山道上，一辆马车奔跑着。车上一位眉清目秀的女子，身穿羊毛在外的老羊皮大衣，非但遮不住她的书卷气息，反倒衬托出她的雍容大方。　　

万仙如是来应聘光亮学堂老师的。马苗一走，学堂没了老师，眼看要开学，几十个学生无人教，这对重视教育的光亮堂来说是大事。年前，发出招聘消息，陆续来过几个应聘的，最高学历是高小毕业，自然未果。马老爷找县政府教育科，请他们推荐老师，他们推荐了万仙如。　　

“万……”见到万仙如犹如从天而降，马伯雄惊讶得合不拢嘴。　　

马瑞琪狐疑地看着儿子，又看着女子。女子穿戴不咋讲究，但仪表雍容大方，耐看。翻看她的学历证书，真心不错，说：“小学就上西安教会学校，很厉害呀，基督教也是传播大爱、与人为善的。中学毕业于西安女中，这所学校更厉害，据老夫所知，米脂县女子高等小学堂的老师，有几位是这所学校毕业的。”　　

“万老师来得正好，不然开学没人，就要我顶呢。有个问题，凭你的学历，在城里学校当老师也绰绰有余，为啥来大山深处里？”马伯雄故作正经地问道。　　

“为了信仰。刚马老先生说了，传播大爱，让人们有信仰。人有信仰必定善良，善良了必有力量。”　　

“万小姐说得很对，传播大爱，让世界变好。不过，你对薪酬有甚想法？”马老爷问。　

“传播大爱，不谈薪酬。”　

“谈还是要谈的，教徒也是饮食男女，也要生活。如果不好意思说，我参考后沟桃镇小学的是月薪两块大洋，光亮学堂呢，学生多，给你三块，如何？”　

“谢马老先生，还有马先生。”万仙如笑说。　

“听你口音像是榆林城的，又是万家。知道万友善和通天苑吗？”马老爷问，心里开始嘀咕，姓万，不会和万友善家有拉扯吧，别走了一个万家儿子，又来一个万家女子。

（未完待续）

编辑：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