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唯：爱、觉知与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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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陡峭，因着一场流感，汤唯获得了久违的单人假期，她在假期中充电之余，与我们进行对话。回顾出道的这些年，她觉得世界一直在变，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好像与多年前那个24岁的女孩别无二致。她只做让自己高兴的事情，只走向自己确信的方向。待最后一轮降温过去，新的春天就要真正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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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采访那天是小年，汤唯独自待在京郊的一所酒店里。她按自己常年的习惯，清早起床，推开窗子，外面的空气冷冽清新，能听到鸟叫。像这样持续近一周的独处时光，自第一部电影《警花燕子》的宣传期后就几乎没有过了，那是2004年。

二十年倏忽而过。

1月中旬，飞去国外工作的第二天，汤唯染上了流感，为了不传染家人，她决定“隔离求医”。因这场病，原先的计划完全被打乱。金泰勇开车带汤唯去医院，她发着烧窝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山路与风景一路变换，跟丈夫说“我怎么觉得很高兴呢”，自己一边说，一边觉得好奇怪，又笑了起来。

体温一路烧上去，她只感到世界出奇的安静。汤唯有了难得的小假期。正逢年前最后几个工作日，运转再快的城市也比平时慢了几步，四处都有一些藏不住的、懒洋洋的氛围冒出头来。接通采访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她的声音有时被咳嗽打断，但情绪无疑是雀跃的，听起来像个刚放寒假的学生，等不及要跟朋友煲电话粥。回到久违的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汤唯心里满满当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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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唯出道多年，出发时是一个人，现在又获得了只跟自己相处的时光。中间呢？她成为了公众眼中成功的女演员，用一张写满故事感的脸印出了无数让观众一直记在心里的角色。她成为一位妻子和母亲，结婚十年，女儿七岁半。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汤唯心中明白终有一天她要离开自己，而自己将会重新拥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作为一个将目光看向未来的人，汤唯鲜少回头张望。当我们与她回顾过去，她说不变的事情有两件，一是世事变幻，生活永远都在改变，二是家人之间的情感真实无疑。这二十年，“真好，真好”，汤唯的回答干脆利落，直截了当，接着，她放肆地笑了长长的一大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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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唯从小就具备一种不自知的天赋，认路。她在父母的散养中自由自在地长大，热爱探索未知的世界，但是永远不会走丢，也几乎不会迷路。在中戏读大一时，汤唯给自己买的生日礼物是一辆公路赛车。“有一回假期，我想骑车跑远一点，闷头骑，刻意不看路，也不看周围的景物。连续骑了三、四个小时后，一抬头，心想，我终于迷路了！但接着骑了15分钟，脑中又出现了方位和坐标的意识，又知道是哪儿了，真没劲！”汤唯笑了起来。对于没有方向感的人来说，也许很难理解她，为了体会一点点迷失感，怎么要费这么大力气才行。

伴随着汤唯的成长，方向感的天赋演化成内心的一种底气。面对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事物，陌生的语言，她都不会慌。无论是语言不通时一个人在国外居住，还是在生活中做出事关人生方向的决定，汤唯的方向感始终给予她安全落地的自信。

事业这条路上，汤唯少年时曾想考中国美院的陶艺专业，结果阴差阳错，参加了中戏艺考，她的世界自此改变。从美术生到导演系毕业生，随后意外做了演员，之后，她在大众眼前，一部戏接着一部戏地拍下来，时有跌宕，多是风光。走到现在，汤唯特别清晰地知道方向在哪儿。“我的人生一路走来特别简单，只有一条路，没有别的选择。那么多人，你有工作，能赚钱，能养活自己和家人，已是老天眷顾。那我就踏踏实实地走，不需要多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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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汤唯跨入了新阶段，对人生有了越来越多的新认知，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大大受惠于这种与生俱来的方向感。汤唯说，它是一种大脑中无意识的信息资源自动收集，随后整合再反馈的能力，她也是在后来才意识到，对方向感高度敏锐的能力并不是人人都有，她认为这得益于父亲的遗传，是日常对周遭事物细节敏感的观察力所致。

Summer继承了妈妈的一部分天赋。有时，母女俩出门，Summer走错了方向，汤唯会站在原地，一脸好笑地问女儿：Summer，你去哪儿？女儿嘴硬：没有啊，我只是去那边看一眼。金泰勇则是个完全转向的人，每次看到他停完车后，非常认真地给车位拍照记录的样子，汤唯都觉得实在太可爱，如果他抬脚往右走，那么，正确的路线一定是往左。这时汤唯和Summer就会一起站在原地，看着他向错误的方向走去，直到女儿无奈拖长尾音喊一声爸爸，他才会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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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VOGUE封面拍摄现场，很容易从人群中认出前来探班的金泰勇导演，他是那个圆眼圆脸，笑眯眯的人。跟别人说话时，金泰勇的目光会温和地落在对方的鼻尖上。和友人聊天的中途，Summer突然蹦上来亲亲爸爸的面颊，他稳稳地托住女儿，立刻回应她。亲完，Summer落地自顾跑走，金泰勇笑眯眯地将对话继续。

汤唯与金泰勇结婚十年，她形容丈夫一直是一个无限包容的倾听者，“在泰勇之前，我从没遇见过像他这样的人”。金泰勇在首尔出生长大，家里兄弟姐妹都有，“如果不是因为跟我结婚，他不会离开首尔，旅居别处”。汤唯说，“他有一种很稳的东西在身上。成长的环境稳，做事也是稳稳的，情绪稳定，他在故乡的根扎得很深。”而汤唯生于艺术家庭，父亲是画家，母亲是越剧演员，成长环境自由而独立，以前只要不工作就喜欢在家宅着，和自己相处。自从结婚之后，她获得了一种人生从未体会过的安全感，用她的话说，“终于落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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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er出生后，夫妻俩交替工作，接力育儿，一家三口是个从生活作息到语言系统都合作无间的小团队。女儿和爸爸讲韩语，和妈妈讲中文，妈妈和爸爸说英语。Summer五岁前，这套语言体系偶有失灵。那年，汤唯从《分手的决心》剧组回家，发现和女儿沟通时，某些中文词汇需要有人帮忙提醒，待几天后，便恢复原本流畅的对话；汤唯带着女儿回北京不到一个月，她发现女儿在电话通话时不怎么和爸爸讲话，以为是太久不见爸爸，孩子不开心，后来发现竟是Summer不懂如何开口说韩语。她形容，“五岁之前的小孩子学东西入骨入髓，语言作为母语进入她的身体，随着慢慢长大，语言的学习逐渐演变成用脑子来记忆，非常神奇！”惊讶之余，汤唯越来越喜欢去观察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孩子日常的细枝末节，总能引她去发现那些生活中关乎生命与爱的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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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给了风一样的汤唯稳稳的根基，女儿则时常给汤唯带来如水一般流动的体验。前些时日，汤唯靠在卧室的门外和女儿隔空聊天。母女玩起了一个游戏，汤唯提出一个人或一样物品，Summer要描述这件东西给自己的感觉。说到家里的小狗时，Summer形容为“在我伤心的时候让我快乐”，家里的小仓鼠是“让我笑”，钢琴是“给了我‘坚持’”……汤唯感慨道：“孩子心里真的是太清楚了！孩子与成年人相比，差的是生活阅历，没有人情世故，对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那是原始而通透的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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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唯视女儿为人生导师之一，又是可以依赖的朋友，她喜欢黏着Summer，在女儿面前，她可以哭，可以笑，可以闹，可以生气，全然敞开地面对女儿，而女儿也给予相同的回应，这种爱是独一份的，这种联结更让她收获源源不绝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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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时，汤唯习惯把该做的事做好，但好玩、有意思才最重要。生活里，对家人，汤唯习惯事无巨细安排妥当。这会儿，她所想：孩子想去香港迪士尼乐园的愿望什么时候可以实现？妈妈每天的餐食如何更有营养？当我们问起，如果一生只能为一件事情而活，会如何作答？“我觉得我是为我的家人而活”，她几乎脱口而出。但是，“为家人而活”之于汤唯，不是付出、让步或牺牲。她擅长并享受为家人做打算，“其实做这些事情不也是为我自己吗？身边人健康开心，我就高兴！”与家人之间的情感是汤唯生命中最重要的养分。

在拍摄现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个小家庭内核的紧密。化妆师上前整理妆容时，汤唯对着不远处的Summer眨眼，勾手指，勾一勾，小女孩朝那个穿着盛装的妈妈走近一步，再勾一勾，又一步。三五秒后，穿着小兔子毛衣的Summer已经和汤唯在现场置景的“山丘”上窝成一团，直到前景布置妥当，妈妈走向台前迎接镜头，女儿跳去幕后，贴在爸爸身前。

在家人目光的包裹下，汤唯也格外放松。从休息室换装出来，她趿拉着拖鞋，走到金泰勇身边，在开拍前，赶紧把自己手上吃了一半的巧克力饼干塞进丈夫嘴里。摄像师一放下相机，汤唯就脱下高跟鞋，穿着丝袜踮着脚开心地奔向家人的方向，给自己再充会儿电。

“我只是为了高兴去做事，不高兴的事情，我一概不做”，汤唯说。现代社会中，很多人过着依循惯性顺流往下的生活，而汤唯对自我感受的觉察相当敏锐。她很早就知道，当心情不好的时候，会问一问自己，“汤唯，你现在最想做什么？当下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想清楚就可以执行，那就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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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来临之前，我们的话题飘荡到了夏天。夏天是汤唯在一年之中最喜欢的季节，因为她喜欢“暖和”，以及，夏天有玉米，玉米让她高兴。去年，汤唯为新鲜的玉米奔走，从7月追到10月。她四处找农民采购地里刚刚收获的玉米，“你眼看着它被掰下来，拎回家，10分钟后开煮，煮好立刻进嘴”，现煮的玉米，鲜，甜，脆，饱满的颗粒一粒粒接续在嘴里爆开。汤唯爱吃，吃也让她高兴，她爱把好吃好玩的东西分享给亲朋好友。她说起今年年初，在江西会昌出席戏剧小镇的开幕活动。早上七点，她出门沿着河边溜达到戏剧小镇，惊喜地遇见贩卖香喷喷的现烤梅干菜饼小摊，她在摊边大快朵颐后，还不忘揣上几个，藏在羽绒服里保温，一心想着跟同行的友人分享。

和家人在一起时高兴，吃到好吃的食物高兴，同时对自己的高兴无比确信。生活上演着周而复始的戏码，四季轮回，人亦在流动变幻之中一次次重新出发，那么，即使此刻家人暂时不在身边，即使今年的玉米暂且未熟，她依然有太多繁茂的回忆与能量，足以供自己赏味与吸收。对尚未来临的日子，汤唯时时充满热烈的想象与饱满的期待。

摄影：Hong Janghyun

造型：孙菁 Vivienne Sun

撰文：仓运海

编辑：张静 Mia Zhang、许璐 Xu Lu

创意总监：Matt McDonald

制作总监：孙苇莲 Denise Suen

制作：张楚悦 Cherry Zhang

创意编辑：梁惠君 Vicki Liang

化妆：Anna

发型：刘雪亮

摄影师经纪：Kim Leekyung

韩国外联制片：Kim Yongdae

制片：月禾、刘佩、礼莹

美术：Feifei Li

摄影助理：Kim Yeongeun、Jin Soyeon

服装统筹：宋向准 William Song

服装助理：郭晓君、林洁瑜、徐蕊

设计：晓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