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尔多斯：一民营企业被算计 运煤先交“买路财”

小说《水浒》里我们常看到打家劫舍的一句经典开场白，叫“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在当下的法治社会，这种私设路障收费，毫无疑问是违法的。但在鄂尔多斯市伊金霍洛旗（简称伊旗），这种事情就不算什么！

利税大户的核心地块被巧取

伊旗是一个煤炭大县，每年产销煤炭2亿多吨。全旗 24万多常住人口，依靠煤炭致富的有一多半儿。2013年，农民冯志刚在伊旗乌兰木伦镇巴图塔村的一片黄沙地上做煤炭物流，生意越来越火。2017年，冯志刚联合多个股东，通过收购等方式，组建了鄂尔多斯市北通煤炭有限责任公司（简称北通公司），开始着手建设煤炭物流园区。

依托原有的铁路运输优势，在伊旗政府支持下，北通公司陆续投资了8亿多元，不仅对过去的一条铁路运煤专用线进行了翻新，还新建了两条铁路运煤专用线，同时建成了快速装车系统和先进的地下皮带走廊输煤暗道……他一步步地把北通煤炭物流园区打造成了内蒙古境内最大的民营煤炭物流园区，每年向自治区外发运煤炭1千多万吨，上缴国家税金四千多万元，解决了六百多人的就业。

企业发展得不错，但有一致命硬伤——那就是土地问题。原来，该公司与当地许多民营企业一样，都走的是“先上车后补票”路子。尽管北通公司与村委会签了用地协议，向村民们支付了征地款，但土地手续一直没有办下来。为了规避法律风险，土地部门定期对类似的企业进行罚款，甚至是“没收”地上建筑。“不过就是走个流程，并不影响企业生产。”冯志刚说，“比如我们北通公司，2017年至今缴纳的土地罚款有四千多万元。”

为了解决这些企业的用地问题，改善民营企业的经营环境。2023年，伊旗政府向上级政府递交了建设用地申请，得到了自治区政府和鄂尔多斯市政府的支持。同年7月10日，伊旗政府向伊旗自然资源局批复，同意对包含北通公司项目在内的六宗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协议出让，并附带了协议出让方案，出让项目主体和对象就是北通公司。

(图：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协议转让方案明确转让对象为鄂尔多斯市北通煤炭有限责任公司）

就在北通公司为办理土地手续做准备的时候，供地方式却悄然地从“协议出让”改变为“挂牌出让”。虽然只是两个字之差，性质可是天壤之别。“协议出让”是与政府签订协议直接拿地，而“挂牌出让”是网上竞拍，价高者得之。不过，不管是“协议”还是“挂牌”，都得上网出价走一遍流程。

2023年8月1日9点土地上网，直到8月10日13点关网。令人奇怪的事情发生了，40多家企业都是“点对点”与政府签了土地购买协议，唯有北通公司一家8月1日上午10点06分上网报价，孤零零一家在网上挂着，在网上10天没有竞争对象。“我们以为还是‘点对点’协议出让，所以思想上松懈了。”北通公司副总经理高永说：“就在关网之前3分钟，我接了一个电话，等我挂了电话正好关网。”等土地出让结果出来后，北通公司傻了眼：园区六块土地中最核心的三块被第三方企业以4100多万拍得，仅比北通公司的报价多了43 万元。而在这三块土地上，北通公司投资的煤炭运输附着物高达4.9亿元。尤其令北通公司气愤的是，拍走这三块土地的鄂尔多斯市普发供应链管理有限公司（简称普发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就是那个在节骨眼上给高永打电话的人！

普发公司用“阳谋”“截胡”了北通公司?

这次土地挂牌出让，伊旗共有四十多家企业通过“协议出让”的方式获得了土地，解决了企业“非法占地问题”，唯独北通公司使用的这片土地被“竞拍转让”。北通公司找到伊旗自然资源局说理，自然资源局说“程序合法”！

普发公司拿到了土地使用权，便要求北通公司停产。于是，北通公司开始上访告状。高永说，我们公司原有的问题不但没有解决，反而被釜底抽薪。普发公司以4100多万将北通公司价值近5亿元的资产拍走。冲突便由此产生，普发公司派人封锁园区，北通公司一边报警一边上访……伊旗自然资源局充当中间人，成立专门班子协调两家企业解决问题。经多次传话协调，普发公司提出以2亿元出让土地使用权。

4100多万购买的土地使用权，一转手索要北通公司2亿元。北通公司认为伊旗自然资源局与普发公司以“阳谋”手段暗算他们，所以坚决不同意出价2亿元购买普发公司手中的土地使用权。于是，北通公司就伊旗自然资源局土地转让形式及公平性提出质疑，并向伊旗政府提出行政复议。

然而，就在北通公司提出行政复议期间，普发公司拿到了不动产权证书！拿到证书的普发公司派人对北通公司的场地、道路进行封堵，并对已经从北通公司取得经营运输权和租赁煤棚的几家入驻企业强行清理，用铲车将堆在煤棚的煤炭清走扣押。

煤炭物流园区入驻企业实际控制人张军说，普发公司的实际控制人说土地已经成他的了，包括我们地上所有的设备呀，建筑物啊都是他的，全部他已经拍走了，10月20号左右吧，翻斗车、装载机就来我的场地上给我清场，拉走我五车煤，然后把我剩下的煤推到拐角，让我限期清理。

另一位园区入驻企业主刘小兵说，我们给普发公司交了500万元，他们才让发煤的，这样算下来就是说发运量越大，你赔的越多。而且我们煤炭发运合同全部是签的保供，保供煤你还必须给，那是和国家签的，必须完成，赔钱也得完成。

在暴力与拳头之下，商家只能委曲求全，被迫与普发公司重新签订租用煤棚和缴纳每吨4至8元转运费，也就是说，这些企业每往外运1 吨煤，就得给普发公司4至8元钱。截至目前，普发公司已经收了1300多万元，而且还在继续。

政府行政复议：伊旗自然资源局违法

北通公司申请的政府行政复议有了结果。2023年12月29日，伊金霍洛旗人民政府下达行政复议决定书，认定伊金霍洛旗自然资源局做出的挂牌出让行为违法！按理说，挂牌出让行为违法，就意味着普发公司取得的不动产权证不合法，不管谁的责任都应该依法尽快收回，以避免问题继续扩大。然而，伊旗自然资源局并没有这么做，公安部门对普发公司的封门堵路、强迫交易的行为也没有采取措施，尽管北通公司多次向警方报案，尽管北通公司的煤炭物流园区多家企业受害。

伊金霍洛旗人民政府作出的伊政复议[2023]48号行政复议决定书确认，被申请人伊金霍洛旗自然资源局于2023年7月12日作出的《伊金霍洛旗自然资源局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挂牌出让公告》（伊自然挂告字[2023]14号中对宗地编号为伊金霍洛旗煤炭物流园区巴图塔片区A1—15和A1—16地块、伊金霍洛旗煤炭物流园区巴图塔片区 B1-13地块、伊金霍洛旗煤炭物流园区巴图塔片区 B1-06地块的挂牌出让行为违法。

（图：伊金霍洛旗人民政府行政复议明确:伊金霍洛旗自然资源局挂牌出让行为违法）

北通公司的股东认为，伊旗自然资源局有人与普发公司合谋夺其产业。高永说，北通公司的煤炭物流园区共有六块土地上网，六块土地都是用编号来表示，一般人根本不知道哪个编号代表哪块土地，但是普发公司却非常精准地将北通公司投资最多、附着物最多的三块土地拍走，普发公司用拍到手的三块地，牵制了整个园区所有的煤炭外运生意，因为有铁路运煤专用线，谁往外走煤都得经过被普发公司拍走的土地。如果是没有国土资源局内部人员透露消息，怎么会如此精准地命中目标？园区还有其它空着的地块啊！

对于普发公司纠结多人封堵道路、阻碍经营甚至威胁他人的行为，律师张万说，普发公司及其法人使用不正常手段强行占有北通公司的土地及地面设备，伊金霍洛旗人民政府已从法律层面认定了土地的招拍挂程序违法。他指出，在土地使用权存在纠纷的情况下，普发公司只能按法律规定走司法程序来解决问题，法律没有赋予任何个人用私权力手段取代公权力。否则必定违反法律强制性规定。

张律师说，普发公司所拍得的土地仅仅是北通物流园区的部分土地，并不包含北通物流园区内价值数亿元的装载系统及设备。但普发公司却利用土地区域的便利条件强占了园区内的所有设备，并据此向企业索要财物，不仅破坏了企业的正常经营秩序，也给企业带来了巨大的损失。这种违法行为应当由执法机关查清事实，给受害企业一个公正的结果。

北通公司员工包伟气愤地说，伊旗自然资源局承认违法却不补救，公安局对违法封路阻碍企业生产的行为不管不问，难道这就是“政策最贴心、办事最省心、投资最安心、服务最暖心、生活最舒心”的鄂尔多斯“暖城五心”营商环境？

北通公司已经向鄂尔多斯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同时，也向内蒙古自治区纪委监委进行了检举并已正式被受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