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日情绪高涨时期的一场亚冠联赛八强战

　　导语

　　【文眼】爱国主义是朴素的民族情感，不应该被揉进太多杂质，成为获利的工具。公众不被狭隘的民族主义裹挟，理智爱国才是可取之道。这一条准则放在体育领域同样适用。

　　作者丨张宾

　　图片丨来自网络

　　2020年，国产运动品牌李宁曾经遭遇过一次巨大的舆情危机。其推出的冬装系列的帽垂设计被指与侵华日军的军帽相似，这就是所谓的“大佐帽事件”。

　　背后的始作俑者当然是可以被定义为“民粹”的个别网友，以及吸爱国流量的网络“蚂蟥”。李宁也是有苦难言，只能靠时间去抚平汹涌的舆情。

　　公众号“冰川思享号”发出了这样的灵魂天问：“李宁运动服饰是知名的国货品牌，李宁本人更是国民英雄级的体坛明星，有理由刻意模仿侵华日军的服饰吗？刻意模仿日军服饰，仅仅为了极端小众的「精日」，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闹剧之后，“民粹”狂潮并没有就此过去，“战马行动”等一系列“爱国碰瓷”行为依旧愈演愈烈。即便官媒下场批评了“战马行动”等碰瓷行为，但收效甚微。

　　近来，“民粹”的铁拳砸向了另一家民族品牌——农夫山泉。农夫山泉旗下多款产品包装上被发现存在疑似日本元素。在汹涌的舆论面前，农夫山泉的股价也是连连下跌。

　　体育，历来被称为和平时期的“战争”，极容易成为民族对立情绪的一个放大器。梅西事件之所以闹到难以收拾的下场，与梅西在日本的热身赛中登场有莫大的关系，被认为伤害了很多中国人民的感情。

　　输谁不能输日本，在体育界也是一条铁律。东京奥运会之前，中国代表团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就是在金牌榜上力压东道主日本代表团。

　　2月底，中国男篮在亚洲杯预选赛输给了日本队，被舆论定义为88年来首次在国际篮联举办的亚洲杯及更高级别比赛中负于对手。这同样让舆论沸反盈天。客观来说，中国男篮输给多年手下败将，实力出现了明显滑坡。但如果从两队在去年世界杯上的表现来看，中国队的这场败局也是必然，是实力使然。舆情之所以走向了失序，甚至影响到了CBA全明星赛，与对手是日本队有着莫大的关系。

　　釜山世乒赛团体赛，中国女乒在决赛中对阵日本女乒。决胜局，陈梦顶住压力，力挽狂澜。如果输掉这场比赛，从舆情上讲后果同样不堪设想。夺冠之后，在比赛中输掉一局的王艺迪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剩下的只是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我昨天从北京出发，前往济南观看泰山与横滨水手队的亚冠八强战首回合比赛。

　　不到下午4点，济南奥体中心东边的停车场停满了球迷大巴，他们从山东各地赶来。在与泰山球迷闲聊过程中，我听到了一个消息：沧州有球迷协会也组织了大巴车前来观看这场比赛。沧州距离济南较近，过来颇为方便，但是沧州本身有中超球队，专程组织球迷来观看泰山的亚冠比赛多少还是令人有些匪夷所思。

　　这场亚冠比赛确实有些非典型，很容易在主队看台捕捉到其他中超球队的球迷。现场的大屏幕给了身穿沧州球衣的球迷很多镜头，一个身穿国安绿色外套的球迷还得到了单独出镜的机会。他们都收获了全场球迷热烈的掌声。坐在我旁边有一个身穿河南建业球衣的球迷，他频频站起来为泰山队加油，橘红色海洋里一抹红，很是扎眼。

　　与我一同前往济南的球迷中有地地道道的北京人，为了看这场比赛，特意请了半天假，星夜兼程。

　　我尝试与个别非泰山球迷交流，了解他们的初衷。“支持泰山队抗日”成为了一个主题词。如果对手不是来自日本的球队，可能不会让那么多非泰山球迷心动。在这一刻，大家同仇敌忾，即便是国安球迷，同样能够得到泰山球迷的友好接待。

　　中日之间复杂的民族关系，很容易投射到赛场之中。大约有几十个横滨水手的球迷待在客队看台，他们战斗力不俗，全场一直敲鼓助威。当然，他们也不时收到全场球迷的嘘声“问候”，安保也是严阵以待，几十个安保人员在客队看台组成了一道人墙。主队球迷与客队球迷之间存在隔离看台，最靠近隔离带的主队看台区域同样布满了安保人员。

　　整场比赛，嘘声是主基调，偶尔有零星不冷静的主队球迷喊出“干死小日本”的口号，但也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值得一提的一个细节是横滨水手队进球后，现场播报员并没有播报对方进球队员的名字；横滨水手队换人时也只有常规的英文播报。这是否是现场播报员刻意为之，我不得而知，但这的确没有给主队球迷发出嘘声或者谩骂提供机会。泰山队被进球之后，全场陷入近乎死寂一般的鸦雀无声。

　　反而是裁判比较抢戏，多次判罚引起了全场球迷的不满。很多球迷也向当值的约旦裁判送上了“国骂”。

　　陈蒲最后时刻的进球，为山东队保留了第二回合翻盘的希望。与我交流的多数泰山球迷对比赛结果略有失望，但是也觉得尚在可承受范围之内，横滨水手机会更多，而裁判的判罚则让人一言难尽。

　　民族情绪，在最后时刻并没有成为主流。纵观整场比赛，绝大多数泰山球迷还是做到了“发乎情、止乎礼”。一些垃圾话本身也是在体育范畴之内。这场比赛的上座人数是47667人，其中肯定有人是冲着中日对决而来，结果虽然令主队球迷失望，过程也难令他们满意，但是泰山队球迷，以及到场的其他中超球队球迷的表现没有让这场比赛成为民族主义情绪沸腾的熔炉。

　　相对来说，互联网上不理智的球迷更多一些，比赛中出现失误的后卫石珂没少遭到球迷的网暴。反而是在现场的球迷，并没有过多责备石珂。相比较来说，外援帕托可能更令主队球迷失望。

　　中日之间的民族关系，在体育范畴内更容易被放大。这对于体育来说未必完全是坏事，以泰山这场亚冠为例，就吸引了更多球迷的目光。#今晚我们都是泰山球迷# 也成为了微博上一个热门词条。但正如我们经常强调的，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体育的归体育，体育范畴内的事情没有必要刻意掺杂进太多民族情感。如果泰山队赢了横滨水手，也只是赢了一场球而已，并不是赢了民族气节；如今输给横滨水手，也不意味着令民族蒙羞。中国男篮输给日本男篮亦然，竞技层面的事情还是应该仅限于在竞技层面探根究底。

　　爱国主义是朴素的民族情感，不应该被揉进太多杂质，成为获利的工具。公众不被狭隘的民族主义裹挟，理智爱国才是可取之道。这一条准则放在体育领域同样适用。

　　这场比赛真正令我失望的并不是泰山队的败局，也不是裁判的判罚，反而是济南奥体中心糟糕的5G网络（与如此现代化的球场十分不匹配），以及球场外小摊小贩们的泰山队球衣。其上的钩子很逼真，价格最便宜的30元，最贵的也就90元，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是假货，但大家或心照不宣，或视之为理所当然。这是最令我们蒙羞的足球文化之一。

　　载我们从奥体中心去济南西站的出租车司机告诉我，在路边摊花90块钱买一件泰山队球衣（当然是假货），还能被免费带进球场蹭一场球，“我一个伙计就这么看过球，我本来今天要跟他去的，他可能忘了给我打电话。 ”

　　诚然，耐克在中超球衣设计方面确实不敢让人恭维，但看着全场密密麻麻的假货，恐怕任何一个品牌都缺乏认真设计球衣的动力。这样的时刻，我只想到了一句话：抵制假货，抵制蠢货，比抵制日货更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