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故春深》：泠月芷花随风散。

泠月芷花随风散

文 |栗子

孟月泠的一生，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年幼时，他并不爱戏，却被父亲孟桂侬逼着学戏，因为学戏，他甚至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长大后，历经千辛万苦，他终于成了“角”，即使他自知“戏子低贱”，但他仍竭尽所能地想保全自己的风骨，想堪堪做个不那么卑贱的人物。他对戏曲精益求精，在生活上洁身自好，绝不随波逐流，他一度以为自己与那些真正的“君子”并无什么差别。但是，宴席之上，被奉为座上宾的他，仍被主家无礼地要求唱戏助兴，所谓“名角”，到头来，不过还是“戏子”罢了，他最多，也就是个“高级戏子”。

再后来，他遇到了佩芷。那个眉眼如星、女伴男装的洒脱女子，如骤风夜雨猛然闯入了他的生活。为了心爱之人，他几次三番低声下气地登门拜访，带着自己全部的身家，供上自己所有的骄傲，乞求姜家将他牵挂之人嫁与他，但对方却轻飘飘地说：“她姜四不能下贱至此”。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在乎，他已经做好了同佩芷携手一生的准备，门第之见，地位之悬，财力之差，他统统不在乎，只要能与佩芷在一起，他什么都愿意放弃。

可是，正当他做好了一切准备，甚至在事情隐隐将要有转机之时，命运又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你能跨越身份、门第，但生死的天堑呢？美人香消玉殒，命运之手将他扔在白雪皑皑的山野，他这一生的春天，都尽数折于佩芷身死的那个深春。

本无意学戏，却偏偏被命运捉弄，做了个戏子。因为戏，与母亲无再见之缘；因为戏，与父亲至死都未能和解。亦因为戏，他为他为人所轻贱，无法与心爱之人相守。孟月泠的一生，与戏有不解之缘，却也因为戏，而痛失所爱。他本是唱戏之人，但到头来，却被戏所娱，成了“戏中人”。

与孟月泠相比，姜晴（字佩芷）似乎幸运了不少。她生活富足，受父母家人宠爱，在外顶着姜四小姐的名声，便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他人的尊重。在那样的时代之下，她少受苦难，颇为自由，不但能进学堂读书考学，还能女伴男装逛戏园子。但或许正是这样富足的生活，才造就了姜晴轻易妥协的性格。

明明拿到了升入大学的资格，但因为父亲、哥哥的阻拦，又想着自己身为女儿家，多读书也不能有大作为，便稀里糊涂地放弃了上大学；因为奶奶病重，孟月泠又毫无求婚之动作，加之父亲态度强硬，求婚者寸步不让，便又稀里糊涂地答应嫁给不喜欢的人；因为惧怕孟月泠再也无法登台，惧怕父亲永远也不答应她和孟月泠的婚事，便放下一切出走……

如果说孟月泠的悲剧更多是来源于“戏”，是源于命运的一种捉弄，那姜晴的悲剧则更多源于她的个性。她热衷反抗，却又不够坚定；她看似强硬，却又总是妥协。她一生所有的反抗，都是大学事件的重演，起初哭泣、绝食，看似要闹个不眠不休，但时间一长，该逛戏园逛戏园，该玩乐玩乐，虽心中有万般不愿，但行动上到底是怠惰了。姜晴所有的反抗，都带着一种“我反抗了便是，至于结果，顺遂天意就好”的消极。

命运已然不可琢磨，消极的反抗必然无法带来令人欢喜的结果，在那样一个战火纷飞、命不由人的时代背景之下，孟月泠与姜晴的爱情悲剧，似乎从故事之初就早已注定。

但幸好，一切都过去了，一切又重新开始了。泠月芷花已随风散去，但暖月新花亦随风而生。孟月泠与姜晴的这一生，会是很好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