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条》：笑中带着血与泪的追问

《第二十条》：

笑中带着血与泪的追问

在公交车上果断出手的司机张贵生，为何会流血流泪直至又发生车祸付出身家性命的惨重代价？长期遭受康村村霸刘文经欺辱只为保护聋哑妻子郝秀萍与5岁女儿的男人王永强，反击正欲置自己于死地的刘文经施暴后何以又成涉嫌杀人犯？为阻止校园霸凌勇敢挺身而出的少年韩雨辰及时出手施救，为何要忍受屈辱向校园霸凌者张科道歉？是什么，挟持着“法”向“不法”低头让步？又是什么，让韩明最后猛然醒悟，毅然决然豁出去、不顾一切地爆发，将内心的真实想法全部彻底说出来，宁愿顶着公然公开忤逆田副检的定案主张、有可能直接导致自身挂职结束后留用无门的代价，也依然狠下心来决意破除以前的执法惯例和陈规，道出作不起诉决定的最后铿锵感言？

2024龙年开年，由最高人民检察院影视中心监制的现实普法题材影片《第二十条》带着处处泣泪流血的问题铺面而来，正逐渐掀起一场全民关注司法公平正义的热潮。这一连串问号，不但将所有交织叠加的矛盾和戏剧性冲突共同指向一条沉睡的法条本身，更立足于立法精神的高度和百姓对司法公平正义殷切期望的视角，紧迫追问着每一个人，我们究竟要将怎样的一个世界交到我们下一代的手中？

法之缘起：为何唤醒沉睡的法条？

从电影《秋菊打官司》到《第二十条》，导演张艺谋对社会现象的洞察力、对普法类题材影片巅峰般的创新智慧与果敢令人血脉喷张和钦佩。从表面上看，电影《第二十条》笑中带着泪与血，烟火气十足，它以五分正剧五分喜剧的风格，陪伴观众度过了浓缩着现实百态的144分钟。从结构上论，全剧以人物和案件的故事情节步步交织推进，三个案件的有机交融和法理上的精研探微环环相连、丝丝入扣，把个《刑法》第二十条——“正当防卫”演绎得振聋发聩、余味不绝。可以说，开始时我们笑得有多欢乐，到后来我们的内心就有多沉重，对“公平正义”的领悟就有多深刻！

诚如片名，第二十条指的就是刑法第二十条正当防卫条款。近年来，随着“于欢案”等社会热点案件的不断发生，“正当防卫”这一沉睡的法律概念便不断挑动着公众和媒体的神经，不但时不时在社会上掀起热论，也引起法学界与实务界对正当防卫问题的深入检视与反思。如果说五年前的“昆山龙哥反杀案”，标志着“正当防卫”的裁决进入公众的视野，那么“福州赵宇案”“涞源反杀案”等再次引起广泛社会讨论，则为我国刑法关于正当防卫的条款搬上荧幕提供了契机。2020年9月，两高一部联合发布《关于依法适用正当防卫制度的指导意见》，在此背景下，电影《第二十条》应运而生，进行广泛的宣传与普及该项制度已然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电影主创团队之一——最高人民检察院影视中心的制片人张婷婷曾介绍：“我们在创作之初就是想弘扬‘法不能向不法让步’的理念，激活沉睡的法条，制止不法侵害，弘扬正义和见义勇为精神。而《第二十条》就是通过小人物视角切入来展示关于正当防卫背后的法理人情。”现在，我们欣喜地看到，沉睡的第二十条正在逐步被唤醒，并成为正当防卫、见义勇为者“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强大法律保障。

心之嬗变：能否做到如我在诉？

挂职永恩市检察院检察官韩明是全剧的焦点人物，三个案件在他身上交替上演，层层展开，扑朔迷离。随着主辅线案件的多次戏剧性反转，随着所有矛盾和戏剧冲突的步步强压，有些窝囊、有些圆滑的中年检察官韩明也完成人生中3次非常重要的内心嬗变，最终实现电影艺术价值和法律效果的双向奔赴。

韩明的人生第一次转变是大学期间出手教训了欺负曾经是自己女朋友吕玲玲的恶徒，从此背上处分，影响分配，只能到小县城工作，命运改写。这是为做“正确的事”而付出的代价，他并没有后悔。多年后，与多数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中年人一样，韩明不再是那个宁愿接受处分、也不愿让正义低头的大学生，他变成了一个会看人眼色、会迎合上级的“油腻子”。谨小慎微是他的处事风格，息事宁人是他的工作追求。所以面对张贵生，即使万分同情，他仍是抱着不断劝对方接受现实的念头，不再上访，甚至要张贵生签订保证书。这是生活所迫，也是一个中年人最现实、最真实的写照。

尽管被一地鸡毛磨平了棱角，但韩明心中那份最朴素的正义感并没有消失殆尽。张贵生的死像一记惊雷，对他内心产生了极大的触动。加之郝秀萍的纵身一跃、吕玲玲的停职处分，韩明的正义感逐渐被唤醒。当吕玲玲声泪俱下向韩明发出灵魂拷问：“郝秀萍为什么要去跳楼？是她的绝望，是她对法治的绝望、对公平的绝望、对我们的绝望，如果我们不能拯救一个绝望的母亲，不能让这位母亲重燃希望，我们有什么资格穿这身衣服？”处在“混沌中年”的挂职检察官韩明，也因为这三大命题的灵魂拷问，瞬间令他清醒转向审视起他自己穿上这身制服的意义和重量。这一次的转变是润物无声的，也是异常深刻的。

如果说之前是量的累积，那么质的转变应来自于儿子韩雨辰。俗语有云：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韩明通过儿子韩雨辰见义勇为反可能被立案的事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当事人的委屈与无奈，也为他的彻底转变铺下伏笔。这次转变来自角色的易地而处、如我在诉。此时，韩明的法治思维发生了彻底的转变，他感到，正义不再应是抽象冷漠的术语，法律也不应是冰冷的逻辑。也正是这次转变，让韩明在剧末以血脉贲张的一大段慷慨陈述来提出对二十条背后所应真正保护对象的价值追问，在情与法的博弈、血与泪的交织中完成了一名检察官道义担当和法治信仰的光彩升华。

作为一名司法人员，我们能否坚守正义，与我们是否能真正做到易地而处、如我在诉是密不可分的。当我们的目光从事实到规范，是根据规范对事实进行解构，以形成法律认知；而从规范到事实，是站在法理、人情上对事实进行解读，以形成正义的判断。片中，办理张贵生案件时，韩明的眼光从事实走向规范，机械地适用故意伤害和正当防卫条款，认定张贵生构成故意伤害罪。办理王永强案件时，儿子韩雨辰的遭遇给了韩明审视案件的另一层视角——当事人的视角。韩明从规范再次回归事实时，设身处地的分析了王永强的行为，作出了公正的判断。诚如韩明那句“我们办的不是案件，是别人的人生！”，如果司法人员都能以如我在诉的心态去面对每一位当事人，我想电影《第二十条》的现实意义则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民之所向：如何实现公平正义？

海明威在《丧钟为谁而鸣》中说：“别人的不幸就是你的不幸，不要以为丧钟为谁而鸣，它终将为你而鸣！”

一部好的电影不仅是视觉的盛宴，更是思考的火种。当好人因公义的缺席而被践踏，当法律因权力的压制而被漠视，每一个旁观者的每一次失语，都在让世道滑向四处漏风的境地。回到开篇的命题，我们究竟要将怎样的一个世界交到下一代的手中？

邪恶不再盛行的唯一条件，就是正义不再沉默。但诚如韩明所说，公平正义需要代价，谁来承担这个代价？难道让老百姓用自己的命运、整个家族的命运，甚至是几代人的命运来承担吗？不，决不是！所以，法律不仅要有刚性规范，更要有人文关怀，它是对普通人在遭遇不公时的深刻同情与理解，是人们在面临极端环境时对于保护自己和他人权利的坚韧与勇敢，是老百姓心底最朴素的情感期待。法律应如温暖人心的明灯，而非冷酷无情的利剑。

谁都想让下一代生活在一个清和喜乐的世界，这需要我们上一代人在法治社会建设的推进中以自己的点点滴滴实际言行砌好每一块砖、每一片瓦，堵上每一个漏洞。民众心中都有对公平和正义的强烈渴望，作为司法者，应用手中金剑维护包容而且公正的社会环境，让行走在人群中的正义之士“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毫无后顾之忧；作为司法者，在面对复杂的案件时，应不回避难题、不畏惧压力，力图做到既守护法律的严肃性，又体现法律的人文关怀；作为司法者，应无时无刻以如我在诉的态度作出无愧于良心的裁决，让天下百姓苍生都能在身边的一个个案事例中明白：法律，是让坏人犯罪成本更高，而不是让好人出手的代价更大！法，不能向不法让步！

让公平正义底色更厚成色更足，这种担当不仅是对个案公正裁决的至上追求，更是对社会整体法治环境的极力维护和促进。

虽然我也无法回答，我们离这样的清和喜乐世界还有多远……

但，请相信，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供稿：邵武市检察院办公室副主任吴咏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