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杨艳｜碎片余生

杨艳｜碎片余生

又一年，迎春的鞭炮声依稀闪落，闪落声就像这个暖冬里时而明媚，时而冰冷的阳光，划破了行道树的影子。

这时候，冬日里的一切仿佛还沉醉在初秋的氤氲中，行道树还苍翠，些许泛黄的枝叶彼此牵连着从枝丫中飞落，它们依旧苍翠着不曾零落这个暖冬。这枝桠真像我想你的样子，四季轮回中念念不忘。

暖阳正午，树下会有三三两两的人们轻言细语谈笑，身影融在树影中，暖阳铺洒在地面的影子中，绰绰影影仿佛冬日在地面上烙上了花影，我喜欢看这样的花影，它总让我想到校园里与你散步树下的画儿。你也就这样站在树下，憨笑着看我走到你身边。你走得快而稳，我走得快而叮当响。最多的时候，我会悄悄牵住你的胳膊，让你与我同步伐，这样我就可以在你耳边叽叽喳喳吵着你，你总会有点不好意思地躲闪又憨憨笑着让我挽住你的胳膊。你看，你说我笑起来就像一个摇头晃脑的太阳花。我咯咯笑着：“你是太阳，我是花咯，当然对你摇头晃脑咯。”

你看，太阳花在冬日里早没了影，那个夏日里最小巧可爱的花，是不能在冬的瑟缩里微笑的，即使在这个暖冬，它也不能够再摇头晃脑了。

只是，前几天的一场大雪漫天而来，却成就了冬雪中的太阳花。天空澄澈剔透，雪花扑棱棱地落在我睫毛上，还没来得及眨眼，悄然没了影子。花坛里白了一片，冬青树的枝桠孩子般探着尖尖的小脑壳钻进雪的羽毛堆里，时不时露出自己的小脚丫，仔细看，仿佛一小簇又一小朵绿色的太阳花。这像不像那天我拉着你在管道小区拍雪景时候，看到的那簇：青白中一抹绿，像旦角羽纱上的色泽。“你就蹲在这里，我给你来一张。”那天，你主动要给我拍照，还设计我拍照的姿势：“蹲着，眼睛闭着啊，我就照你长长的睫毛，我老婆就这睫毛好看。哈哈。”我假装气恼地抓起枝桠上的雪扔到你身上，你不躲闪，和平日里我们遇到任何事情你都不躲闪的样子一致。

你不会照相，也不喜欢照相，只是我和女儿要求你照相，你会说着不照不照，宽厚的身子又憨憨地靠近我们。

女儿逗你：“爸爸，你咋回事呢？”你说：“看你们求求我的样子，给你们个面子咯。”

此时，鞭炮声又飘渺起来，行道树的枝桠上垂落着盏盏小红灯笼，巨大的夜的幕布仿佛被这盏盏的红晕涂抹成了丹青色，仰头看看，一点星光的影子都没有，只有硕大无朋的月亮遥遥在幕布一角。“爸爸的病会好的，春节来了，红灯笼挂起来了。”女儿那天和我走在这里这样说。我坚定地点头，满眼的红灯笼星星般摇坠。

人世间的本质就是给我们愿望的能力，然后又一切不随人愿。更可怕的是，夏日的灿烂只能被秋的凋敝收拢，面对冬的肃漠岂能不更糟。这样的冬日里走着，从来不会有喜悦吧，只是，喜悦早与我已经是过客。曾经摇头晃脑的太阳花像远处飘渺的歌声。这歌声，只是宣告太阳花折损了面向太阳的气力，凋萎在这个暖冬中。

“嘿，丫丫”走到这个路口，我恍惚听到你喊我，这声音三千多日子重复播放，我知道，它从不曾成为现实。但是，依旧想：或许哪天真实现了呢！一个你，一模一样的你就在眼前，伸手可及。如同第一次骑车去泾川，我坐在后座紧紧搂着宽宽稳稳的你，耳朵贴在你的温暖的背上，听你坚实的心跳，数着：一下，两下，三下......“多少下？丫丫”呼呼的风声送来你嬉笑的声音，“无数下，数不清拉。”我与春风一起回应......闭着眼，仰着头，在等待冬日暖阳的遴选般，久久等待，等待伸手可及着你的微笑，你的声音，你宽厚的肩膀......

可能这就是记忆最真实的模样：不久久念，也勿需时时忆，它就在这里，不曾丢弃每个季节的冷暖。甚至你在原地不动，它也原地不动；你跑起来，它也跑起来；你挥汗如雨，它也大汗淋漓；你泪眼朦胧，它也必然落泪；你想歇一歇，放任它去溜达，但是，它还是不走，久久不走，等着你，追着你。于是，你知道，此生，你将永远不会与它挥手告别，因为，告别就是再见的开始。四季更迭，冬秋盛浓，春夏炎烈，它和你比肩，不落余生。

迎春的鞭炮声渐渐飘渺，你清晰在侧，和你同行，生之欢喜。

作家档案

杨艳，一个简单明了的语文老师，爱这份职业！闲暇时光多行走在旅行路上，赏山川，阅江海，写尽文字，点缀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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