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弘为何称为武帝一朝名臣之首，他本来就是宰相之才

公孙弘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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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弘，今山东寿光人，公元前200年出生，年轻时曾当过狱吏，后因为犯罪被免职，因为家里贫困，在海边放猪为生。公孙弘为人孝顺，养后母如生母，后母死后，他守孝三年。四十岁时，公孙弘开始研习《春秋》杂说，六十岁时以贤良的身份被召入京，当了博士。此后，他曾奉命出使匈奴，回来后向武帝报告情况，武帝不满，认为其无能，公孙弘托病免官归家。公元前130年，汉武帝再次征召文学，七十岁的公孙弘再次被推荐，对策文章第一，被召去见汉武帝，汉武帝见他长相雄伟漂亮，任命他为博士。

公孙弘阅历丰富，见闻广博，见识非凡，曾说过“人主病不广大，人臣病不俭节”（君王最致命的的缺点是胸襟不宽，目光不远大；臣子最致命的缺点是不节俭，不克制自己的欲望）。这样的警策之言。公孙弘曾对汉武帝上书盛赞周公之治，劝汉武帝实行治道，就可以达到先圣治理国家的境界。他说虎豹马牛，这些都是难以号令的野兽，等到它们被教练驯服后，便可驾驭使用，让它听从人的命令。他还说数日之内工匠就可以将直木烘曲，数月之内便可将金石销熔，人对于事情利害的好恶认识，岂是禽兽木石所能相比的？因此劝汉武帝治理国家只争朝夕，宜快速行动。汉武帝很惊奇他的话，开始看重他。

公孙弘做事情有一个特点，尤其在和汉武帝谈论政事之时，从不首先表明自己的观点和立场，而是陈述这件事情的各种利害关系，让汉武帝去做决定。有时，当他的建议遭到汉武帝的否定时，他也从不当庭辩白。

公孙弘的这种行事风格和武帝时期的另一位名臣汲黯截然相反，汲黯是那种有话不吐不快之人，做人做事有点“一根筋”。公孙弘和汲黯一起去向汉武帝汇报工作，每次都是汲黯先向武帝提出问题，然后再由公孙弘将问题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阐释清楚。有时，公孙弘和汲黯以及其他大臣，一起去向汉武帝商议某项工作，去之前，大家商量，如果汉武帝反对他们的意见，大家要保持立场一致，公孙弘也表示同意。但到了汉武帝面前，如果汉武帝真的反对他们的意见，或者公孙弘通过察言观色，发现汉武帝并不同意他们的意见，他就会违背之前和汲黯等人的约定，顺着汉武帝的意思说话。公孙弘的这种行为，让汲黯很看不惯，也非常恼火，有一次，汲黯实在忍不住了，在上朝时公开指责公孙弘：“齐人多诈而无情，始与为臣等建此议，今皆背之，不忠。”把公孙弘的底揭了出来。汉武帝转头问公孙弘是怎么回事？公孙弘并不辩白，只是谢罪道：“夫知臣者以臣为忠，不知臣者以臣为不忠。”意思是说了解我的人认为我忠诚，不了解我的人认为我不忠诚。汉武帝一听在理，认为公孙弘品行敦厚，因此不管其他人如何诋毁公孙弘，对他愈加信任，加之公孙弘熟悉文书法令和官场事务，很有学问，因此在两年之内，他便官至左内史。

公孙弘第二次担任博士之后，汉武帝即派他出使西南夷，为汉朝如何治理西南夷做视察调研工作，公孙弘回来后，向汉武帝报告说那是无用之地，不必花精力财力去进行管理。汉武帝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公元前126年，公孙弘升任御史大夫，此时汉朝大将卫青已经在河套地区击败匈奴，汉武帝听从主父偃等人的建议，准备在那里设置朔方郡，同时还在苍海地区（今朝鲜半岛）设置了苍海郡，公孙弘数次上书反对，他认为这几处地方对于汉朝来说，同样是无用之地，不值得进行治理。汉武帝依旧不同意他的意见，让朱买臣等大臣反驳公孙弘，朱买臣向公孙弘提出了十个问题，阐释了设置朔方郡的好处之所在，而公孙弘一个也反驳不了。这时他向汉武帝谢罪道：“山东鄙人，不知其便若是，愿罢西南夷、苍海，专奉朔方。”意思是说我见识鄙陋，不知道设置朔方郡有这么多好处。现在我请求朝廷停止在西南和苍海设郡，一心一意建设好朔方郡。汉武帝考虑到现在的主要精力应该放在对付匈奴方面，同意了他的请求，暂时停止了在西南地区和苍海地区的经营，全力建设朔方郡。

公孙弘生活简朴，身居高位却只盖布被，每顿饭饭桌上只有一个肉菜。公孙弘的这种行为，遭到了汲黯的嘲讽，对汉武帝说公孙弘位列三公，俸禄很多，但却只盖布被，这是假装节俭，实乃奸诈之人。公孙弘向汉武帝谢罪说：汲黯是我的好朋友，如今他在朝廷上诘难我，说中了我的毛病，在别人眼里，我这么做的确有巧行欺诈、沽名钓誉之处。我听说管仲在齐国为相，有三处住宅，其奢侈可与齐王相比，尽管齐桓公依靠管仲称霸，但管仲的这种奢侈生活还是一种对君王的僭越行为。晏婴为齐景公的丞相，吃饭时不吃两样以上的肉菜，他的妾不穿丝织衣服，齐国治理得很好，这是晏婴向下面的百姓看齐。如今我当了御史大夫，效法的是晏婴。我只盖布被，这让九卿以下直到小官吏都没有了奢侈的机会，真像汲黯所说的那样。汲黯是一位忠臣，没有他的忠诚进言，陛下怎能听到这些话呢！”一番话说得既得体又绵里藏针。汉武帝认为公孙弘宽宏礼让，更加厚待他，公元前124年，76岁的公孙弘被任命为丞相，封平津侯。

司马迁认为公孙弘为人外表宽宏大量，内心城府很深，与他有过有仇怨的人，公孙弘虽然表面上与他们相处很好，但暗中却加祸于人予以报复。杀死主父偃，把董仲舒改派到胶西国当丞相，都是公孙弘的主意（关于这一点，后文笔者有不同意见）。

淮南王和衡山王谋反，朝廷追究党羽正紧的时候，公孙弘恰好生重病，他向汉武帝上书，说国家出了谋逆之臣，是做臣子的重大的失误，尤其自己身为丞相，对淮南王和衡山王谋反没有事先察觉，是严重失职。为此，他请求辞职，并请汉武帝收回自己的爵位。汉武帝没有同意他的请求，反而自己做了检讨，同时赏赐他酒肉丝帛，嘱其安心养病。几个月之后，公孙弘病愈，上朝理事。

公元前121年，公孙弘病死于丞相任上，得以善终，享年八十岁。公孙弘的儿子公孙度继承了平津侯的爵位。公孙度当山阳太守十多年，后因犯法而失去侯爵。

汉平帝年间，对公孙弘有过一番高度的评价，认为汉兴以来，股肱大臣之中，在实行节俭、轻视钱财、重视道义等方面，没有人比得上公孙弘。汉平帝恩赐公孙弘后代子孙中的嫡系者以关内侯的爵位，食邑三百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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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关于公孙弘生平事迹的介绍及其评价，来自于《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和《汉书•公孙弘卜式倪宽传第二十八》。笔者读公孙弘的传记，有一个很深的感慨：不容易！是啊，做汉武帝的丞相，的确不易。汉武一朝，前后共有十三位丞相。总的来说，这十三位丞相，大多结局不好，比如，在公孙弘之后，李蔡、严青翟、赵周、石庆、公孙贺、刘屈髦相继做了丞相。这些人中只有石庆敦厚严谨，寿终于丞相任上，其余的全都获罪被斩。公孙弘出身布衣，担任丞相四年多时间，深受汉武帝的信任，后世也多将他列为武帝一朝名臣之首，为什么？无他，因为他本来就是宰相之才。

公孙弘思虑周全、办事圆滑、左右逢源。比如前文所讲的公孙弘和汲黯之间的故事，汲黯对公孙弘的圆滑深恶痛绝，但在汉武帝看来，这恰恰是公孙弘的长处，公孙弘在汉武帝和大臣们之间起了一个非常良好的平衡作用，这是一名宰相才有的胸襟和肚量，汉武帝非常看重这一点。

公孙弘有自己的原则，但他从不和汉武帝硬顶，而是深谙迂回之术，所以他经常能办成事情，而且不会引起汉武帝的反感。在设置朔方郡、苍海郡和在西南设郡进行管理这件事情上，公孙弘一开始和汉武帝意见分歧，但他并没有以死谏的方式逼迫汉武帝接受自己的意见，而是在意识到朔方郡不得不设置的同时，很巧妙的劝说汉武帝停止设置苍海郡和在西南设郡。公孙弘当时反对汉朝在西南夷设郡，有一定的道理，因为汉朝当时的主要敌人是匈奴，汉朝的主要任务应当是全力对付匈奴，分心去经营西南夷，不但西南夷可能经营不好，而且会影响对匈奴的战事。汉武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接受了公孙弘的建议。汉武帝后来对西南夷的重新经营，是在汉朝将匈奴赶往漠北，汉军占领了河西走廊之后。

汉武帝认为公孙弘宽宏大度，但司马迁认为公孙弘只是表面上宽宏，内心实际狭隘，爱背后对人耍手段，重要的几个证据是公孙弘曾建言汉武帝将汲黯从九卿之位降至右内史，将学问比自己好的董仲舒调任胶西相，想借骄横残暴的胶西王之手杀死董仲舒，并力主杀死与自己政见不一的主父偃等等。依笔者之见，对公孙弘的认识，汉武帝要比司马迁更全面深刻，公孙弘对汲黯和董仲舒的打击陷害之说，并不客观。公孙弘曾公开对汉武帝讲九卿之中他与汲黯关系最好，公孙弘了解汲黯性格耿直，但也有一股子书呆子气，虽然汉武帝曾说过汲黯是社稷之臣之类的话，但汲黯整天批评汉武帝，汉武帝内心并不高兴。以公孙弘阅历之丰富，不可能没有洞察到汉武帝的心思，如果他真要陷害汲黯，在汉武帝面前落井下石即可，而他只是建议将汲黯调任右内史，即从汉武帝身边调开，让他管理地方工作，未尝没有保护汲黯的意思在里面。同样，董仲舒的身上，也有一股子书呆子气，他说“君权神授”，深得汉武帝的赞许，但他又天真地想让“上天”来制约汉武帝，这是汉武帝所不能接受的。公孙弘其实比较推崇、欣赏董仲舒，他将董仲舒从汉武帝身边调开，也有保护董仲舒的意思在里面。从结0果上来看，董仲舒确实吸取了以往的教训，他调任胶西相之后，虽然胶西王对他很不错，但董仲舒始终在胶西王面前小心谨慎，最后托病辞官，保全了自己（关于汲黯和董仲舒更详细的情况，请参看本期他们的专文介绍，在此不展开讲述）。

公孙弘与主父偃的关系要更为复杂一点。主父偃，今山东临淄人，也是汉武一朝的名臣，才干出众，办过不少大事，比如主张实行“推恩令”、削弱地方诸侯势力，主张设立朔方郡、巩固汉朝边疆等等。在设置朔方郡这件事情上，主父偃和持反对意见的公孙弘有过争执冲突，但这并不意味着公孙弘日后会对主父偃报私仇，致其于死地。实际上公孙弘主张杀主父偃，恰恰不是出于私怨，而是从大局出发考虑问题。主父偃被杀，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咎由自取，他有致命的性格缺陷。首先为人乖戾。主父偃早年不得志，中年时直接上书汉武帝，得到破格任用，官至中大夫，还在齐国当过丞相。主父偃到齐国为相之后，将他的兄弟及亲朋召来，对他们说：过去我潦倒之时，你们都看不起我，现在我发达了，你们跑一千多里地迎接我。我们过去也有过交情，我也不能没有一点表示。说完他拿出五百金扔在地上，说我们洒金断交，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找我。看，主父偃就是这样一个人，做人不留丝毫余地，这样的做派在官场是不好混的。其次，主父偃树敌甚多，他有一个特点，爱揭人隐私，弄得朝中大臣和各诸侯王人人自危。他曾向汉武帝揭发燕王乱伦，结果燕王被杀，燕国撤销。主父偃还曾一度想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齐王，遭到拒绝后，他向汉武帝揭发齐王也有乱伦的事情，并且说齐王不是汉武帝的亲兄弟，过去在吕后时期，齐国就曾叛乱，因此齐王乱伦这件事情，应该彻查清楚。汉武帝果然派他任齐相，监视、调查齐王。齐王是个胆小之人，又有燕王前车之鉴，一害怕，自杀而死。燕王被杀、齐王自杀，其余各诸侯王害怕了，同时恨极了主父偃，都想除掉主父偃。这时赵王出面，告主父偃贪污受贿，数量巨大。主父偃贪污受贿，这是事实，并且不加掩饰，说“我阸日久矣。且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吾日暮途远，故倒行暴施之。”意思是说我苦日子过够了，现在发达了，就应该捞一点，好好享受，哪怕倒施逆行也值。汉武帝把主父偃抓了起来，罪名有两条：一是贪污受贿，二是逼迫齐王自杀，不过主父偃只认第一条，不认第二条。其实这时候，汉武帝并不想杀主父偃，但公孙弘说：“齐王自杀无后，国除为郡，入汉，主父偃本首恶，陛下不诛主父偃，无以谢天下。”汉武帝于是下令杀了主父偃。

公孙弘之所以主张杀主父偃，是因为看到主父偃的行为已经引起了众怒，尤其引起了各诸侯王的不安，对政局稳定不利，如果对主父偃处置不当，说不定会引起各诸侯王的反叛，造成内乱。所以他要杀主父偃“以谢天下”。主父偃发达之时，巴结奉承他的人很多，及身死名败，人们纷纷对其落井下石，司马迁对此感慨颇多。

公孙弘不但主张杀主父偃，而且还力劝汉武帝杀了武帝时期著名的侠客郭解，当然也不是出于私怨，而是由于郭解这样的地方豪士，不服从汉武帝打击豪强势力的政策，不杀不行。在对待主父偃和郭解这两件事情上，反映出了公孙弘并不是只会推脱责任的圆滑官吏，他有自己的政治原则，并且不惜为此得罪人。

公孙弘70多岁才真正从政，比较罕见，他的智慧可能来自丰富的阅历，是大器晚成的典型，如果他40岁、50岁就当丞相，恐怕处事就不会这么圆通、得体。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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