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坟圈子，拍照片

我第三次离开那片坟坑的时候，看见几十米远处，我一会儿的必经之路上，站着两个人。

那几口坟坑在土路边的土地里，要从土路往里走几米才到。

开始，打远处看，我以为是哪的小孩挖的坑道，很像战壕，有平地，有凸起，有低洼，黑的灰的一片，藏在十几棵树汇成的「林子」里。

我看着那，边继续往前走，直到视线扫到外围的几棵树下，散落着点点红色绿色的叶和花时，我才觉出不对。

我立刻就知道这地是干什么的了。

我一定要去拍张照片。

我走到距离土路最近的一口洞前几米的地方，对着树根周围红红绿绿——其实覆上了一层土，已经不鲜艳了——的塑料花和塑料叶拍了一张黑白照片。

我往来时的路上看，只有一辆车背对着我，离我一百多米远，车里的司机应该还在刷手机。

离我最近的坑里，有卧在坑底的长方形木棍，从坑内的边缘，可以看见紧挨着它的某棵树的树根，离我最远的那口坑，有两根木棍躺在坑外。

三口坑，像三只嘴巴，三只眼睛。

我把相机放在胯部，尽量低一些的位置，端着相机，对着眼前的坟坑和枯树，再次按下了一次快门。

然后，我又走到右边一点儿，这次，那口刚刚离我最近的坑又离我远了一些，我把相机放在胯部，端着相机，对着它们，再次按下了一次快门。

我要离开这了。

我回到土路，继续朝刚才的方向走，但走了几步，不太甘心，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林子。

我的左手边，直到尽头，只是一排树，右手边，只有坟坑周围，才能叫做一小片林子，庄稼被割完了，它的身后是一片平原，我的四周看不见一个人，我看见离我最远的那个坑旁，有一个宝塔似地东西。

坑里的木头，散着灰白色的光。

我记起了一位老人曾说的一句话，他说，『人死了，就啥也没有了，就是土。』

我一步一步，朝林子走了过去。

有个人说，在河中心的大片土地施工时，工人挖出了不少棺材。

我直接走到了那两块躺在坑外的木棍旁，那两根木棍上，立着几根尖尖的长钉，我把相机放在胯部，kacha，按下了一次快门。

三口坑的边沿之间，都有差不多一米左右的距离，我现在距离那个宝塔似地东西，有差不多三米的距离。

这三米中间，隔着一口坑。

这几米，我又不敢走了。

其实，那宝塔似地东西就在这一小片林子边上，只是，那些枯树的枯枝弯弯绕绕地缠在一起，好像圈住了这一小片土地，在我眼里，「宝塔」边，就是墙。

我的身子定住了几秒，但随后，我终于迈出了往里走的脚步。……

我现在，被三口坑包围着，脚旁有一朵几乎已是灰色的红花，我弯下一点儿腰，对着它，按了一次快门。

我稍微站直了身子，朝坑走，我探了个头，接着扭向了左边，弯下腰，对着那个宝塔似地东西，按了一次快门，好像是由底部开始，从大到小的一些元宝叠成的，我看是塑料的。

这口坑里很干净，没有木棍或木板，只有几个塑料兜。

接着，我走向了最后一口坑洞，也是距离土路最近的那口，也就是一开始离我最近的那一口，此刻，我背对着一口坑，面对着一口坑，余光可以看见刚刚离开的那口坑。

眼下的这口坑的坑底，躺着一些木板，我想，是不是当初刨的时候挖破了呢，棺材里的尸体是什么样子呢。

我花了几秒，观察坑里的东西，也许能发现一点儿手骨，终于没发现。

我转过身，要离开了，就在这时，我看见远处几十米远，有正烧纸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