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兆凡：情人节，聊聊年轻人的爱情迷思与孩子们的爱情萌芽

我看过一个记录陌生人相亲的节目《想要问问你敢不敢》，看陌生人聊天很有意思：不同背景和想法的人，讨论自己关于爱情和婚姻的经历、观念和困扰。

/纪录片：《想要问你敢不敢》剧照/

一个很强烈的感受是，很多人仅仅在做各种权衡，把彼此放在天平上，不断寻找相似性和差异性，2个小时内，天平倾斜了，谈话就到此为止。

会让我触动的是其中一对同样喜欢老旧物件的年轻人，我会感觉到，两个有趣的灵魂，想要了解彼此的精神世界，各自去创造生活，却又愿意尝试与彼此联结，这特别难得。

“恋爱的基础，是要在物质、家庭背景、学历和外貌等方面互相匹配。择偶定位非常重要。”“婚姻本质上就是协议，是合作，是利益的交换。”这是很多热门博主在传播的观念，也似乎成为主流的一种信念，影响着越来越多年轻人。

但我总是觉得，如果我的孩子，不了解历史的脉络，不了解世界的多元，就把这当成婚姻和爱情的全部真相，不再相信爱情，我会觉得非常遗憾。毕竟，婚恋（及生育）选择，或许是对人生影响最大的选择之一了。如何帮孩子塑造情感观，这就是个至关重要的教育问题。

这个情人节，我想和家长们聊聊孩子们当下和未来面对的爱情：该如何看待孩子的爱情？关于青春期的浪漫爱，有哪些学术研究的结论？如何与孩子交流那些关于爱情的迷思？

我也会分享我们在课程里带孩子阅读的三本与爱情有关的书籍，以及如何基于书籍与孩子讨论。

/Jan Oberholzer/

年轻人的爱情迷思

如果更理解90后年轻人的爱情迷思，我觉得更能促进我们反思，该如何看待05后在学生生涯中的爱情萌芽。

迷茫，可能是很多年轻人的状态：一方面内心不愿意委屈求全，想象、享受或向往一个人的生活，感觉看透了爱情和婚姻的本质；另一方面又对好的感情依然有向往，会感受某些孤独袭来的时刻，会怀疑自己的选择，或是困在鸡肋的感情中，受到父母或大环境的影响和压力。

这些迷思背后，我觉得体现出三个很核心的挑战：

第一，情感，和感性、理性的关系如何？

人们常常陷入二元思维（一种逻辑谬误），在情感中：要么过于依赖感性，有心动就不管不顾，可能反复以相似的方式，受伤或伤人，或者很难处理情感中的冲突和差异；要么过于依赖理性，很难找到心动的感觉，不愿更多地包容和付出，甚至拒绝改变自己，往往也难以建立起好的伴侣关系。

感性，不等于欲望；理性，不等于利益权衡。

在情感中，我心中的感性，可能是保持谦卑，依然有柔软的内心，会相信和感动，不过于计较得失，珍视另一个生命和一段关系；我心中的理性，体现的是个人的成长，例如能看清社会对个体的影响，作出更独立的、更适合自己的选择，不害怕与主流不同。

即使看过很多世态炎凉，能否依然兼具感性与理性？这需要人有信念，也需要人有理性思考的能力，是很不容易的一个挑战。

第二，情感，到底是过程更重要，还是结果更重要？

另一个人常会陷入的二元思维是，在情感中：要么只看重结果（例如结婚），所以迟迟不愿意开始，或惧怕分手，或让情感受到太大压力，忽略了那些真正能链接情感的时刻；要么只看重此刻的快乐，用及时行乐的心态，可能也很难和人建立深入的伴侣关系。

除了结婚，还有什么更有价值的结果（例如人的成长、了解和链接）？除了快乐，过程可能还包含着什么（例如苦难、体验）？这些过程或结果，对个人和情感的意义是什么？你更看重什么？要基于对自己的了解，对这些问题有思考、有见解，也是个挑战。

第三，怎么能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不要什么”？怎么能了解真实的对方（不是学历、外貌、财富和家境这些容易了解的表象）？

很多人在情感中的要与不要，是基于两点：一是社会主流和传统的做法，男性看重女性的外貌、温顺和年龄，女性看重男性的金钱、地位和才华；二是标签背后的刻板印象，基于地域、职业、家庭背景、星座和学历对个人形成印象。

我曾经在朋友圈问已婚的女性朋友，如果回头看，会选什么样的伴侣？被提到最多的是，“ 对方尊重女性，愿意分担家务、共同育儿 ”，其次是“ 情绪稳定/脾气好”、”聊得来/能好好沟通 ”、“ 道德自律 ”、“ 原生家庭中彼此尊重 ”，但如果看相亲公号上年轻人的要求，很少看到这类条件，我们这一代人在结婚时，很多看的也不是这些。

人无完人，我该如何取舍？怎么了解对方的这些“ 软实力 ”？如何看出对方是否“ 说一套做一套 ”、“ 婚前一套婚后一套 ”？——这是情感中要理性考虑的部分，也是挺大的挑战。

/zara magumyan/

孩子可能对人心动

家长如何调整心态?

该以什么态度来面对孩子的心动，甚至是恋爱的尝试？

家长对孩子情感萌芽的担忧，可能主要是：怕孩子受伤、怕影响学习、怕有太亲密的行为、现在的情感都不成熟/没结果/没意义。

这些理由固然有几分道理，但也是把复杂问题简单化了，起码没有考虑两个方面：

一个是没考虑社会和文化对观念的影响。为什么欧美国家的家长普遍更能接受青春期的孩子恋爱？有意思的是，我看到有研究说，在美国的亚裔家长，对孩子恋爱也比其他种族普遍更保守。

另一个是没考虑孩子在不同年龄段的身心发展特点。例如14岁前的儿童，对情感可能还比较懵懂，但随着青春期孩子的生理变化，对他人产生好感或喜欢就变得非常常见；青春期孩子最关键的事是探索自我，建立同一性，他们受同伴的影响，比受父母影响更深，而浪漫爱就可能成为非常重要的一环。

我研究了几份引用量较高、关于美国青春期孩子浪漫爱的研究。虽然没有标准答案，很多方面的研究依然欠缺，但一些现有的研究结论值得关注。青春期的浪漫爱：

● 它比很多人以为的更常见和持久，也具有相当的复杂性；

● 它对青少年的健康和成长很重要，因为青春期孩子面临一系列主要的任务：

(1）发展同一性，找到自己的位置

(2）从更紧密的家庭关系，转向更紧密的同伴关系

(3）性发育

(4）发展学业

(5）寻找职业方向，而浪漫爱和这五方面都紧密相关

● 它可能对人产生积极的影响，也可能产生消极的影响，这可能主要取决于五个方面：

(1）投入度：是否约会、约会开始的年龄、约会的频率、恋爱持续时间

(2）伴侣的特征

(3）恋爱活动：和伴侣一起做什么事、不做什么事

(4）关系质量：有更多亲密、关怀和成长，还是有更多烦恼、冲突和控制

(5）恋爱引发怎样的情绪和认知观念

● 14岁或更早时频繁更换的性关系或恋爱关系，或是不固定的随意性关系，更可能增加成年时期的不幸福感。

● 它更可能增加成年后同居和结婚的可能性。

换句话说，很难一刀切否定或肯定青春期的浪漫爱，还是要根据孩子和恋爱对象的具体情况来看。而这背后，需要家长和孩子间很多的沟通、交流，也需要在进入青春期前进行必要的相关教育。

/Marly Gallardo/

家长可以做些什么?

第一，通过阅读，让孩子了解多元价值观、建立信念。

很多涉及爱情的书，是和孩子谈论爱情的好的契机。分享我们课程中的三本书。

《安妮日记》

C计划L5寒假思辨阅读课用书

《安妮日记》中，为了躲避纳粹屠杀，犹太女孩安妮一家和彼得一家，在隐蔽屋共住了两年，期间安妮和成年人发生了很多冲突，在寂寞中开始和彼得谈恋爱。但当她更了解彼得，她发现自己并不爱彼得，反而是彼得离不开她了。日记的最后，安妮在阅读和写作中找到自己的理想，反思了这段爱情。

我们会和学生讨论青春期爱情的含义和意义，以及行为的边界。

《怦然心动》

C计划L6春季思辨阅读课用书

《怦然心动》中，小学二年级女孩朱莉对布莱斯一见钟情，随即展开主动的追求，布莱斯却一直有点瞧不上朱莉，想办法躲避她。经历一系列事件后，他们都进入青春期，朱莉受到了伤害，发现自己不认同布莱斯的很多做法，不再喜欢他了，而布莱斯却看到朱莉性格与人品的闪光之处，喜欢上了朱莉。

我们会分享两种不同的价值观：保守型价值观，成长型价值观，然后和学生讨论价值观差异对爱情是否有影响。

《简爱》

C计划L8暑假思辨阅读课用书

《简爱》中，出身贫寒的简爱爱上比自己年长和富有的罗切斯特，在得知罗切斯特有个发疯的妻子之后，选择离开他，最后简爱继承了一笔遗产，罗切斯特的妻子死了，他也因为大火不再富有，还落下残疾，简爱这时却选择和他结婚，共度余生。

我们会和学生讨论爱情中的权力关系，以及一些值得警惕的“推拉”技巧，它可能对爱情中的人造成伤害，可能让人患得患失。

文学作品让孩子看到更丰富的世界，产生更直接的共情和深入的思考，是很好的理解爱情的素材。

第二，进行情感教育和性教育。

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的《国际性教育技术 指导纲要》，主要的性教育其实应该在9-12岁进行，例如生殖健康、性同意和避孕等。这是为青春期作准备，而且家长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还有一定的权威性，说的话往往孩子还愿意听、愿意了解。这个年龄的孩子也需要了解一些基本的是非，了解友谊与爱的价值、文化对个人的影响和性别刻板印象，并建立隐私意识，理解网络信息的复杂性，等等。

12-15岁的青少年，主要需要了解生理的变化，爱情和友情的复杂性（可能积极、可能消极），了解自己的权利和责任，理解关心和尊重的价值，初步了解自己的价值观，能更理性看待同伴压力，知道自己有权拒绝，可以离开一段让自己感到不舒服的关系（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

15-18岁的青少年，主要需要更深入了解恋爱和性行为的复杂性和可能的后果，敢于挑战偏见、采取行动，能捍卫自己的权利、承担责任，能识别关系里的暴力和控制，知道“许可”是性行为的关键，也知道“许可”应该是基于哪些能力的审慎选择。

第三，不要忽视孩子的情感需求。

你可能也认识从小缺乏父母关爱的孩子，他们往往更容易早恋，通过恋爱获得情感上的满足。

比起禁止或说教，重视孩子的情感需求可能是更重要的，尤其在孩子12岁之前。当孩子进入青春期，我们作为家长，能否更平等地和孩子沟通，了解孩子真实的想法，积极倾听孩子，这都很关键。多关怀、多理解、不做评价，孩子才更可能告诉我们自己对爱情的想法、困扰或尝试。

如果孩子感到受伤，我们能帮孩子排解，开导，给孩子精神上的支持，就更可能把爱情的萌芽，转化成成长中更积极的一段经历。

爱，或许是一生的课题。

无论你我，还是孩子，都需要用一生去学习，而我们家长能做的，或许是在孩子不同的年龄段，给予他/她合适的指引、支持和帮助，这需要我们自己去学习，不容易，但很值得。

情人节快乐～

/本篇内容思维导图可供参考/

【参考研究】

https://liberalarts.du.edu/sites/default/files/2021-04/furman-shaffer-2003.pdf

https://citeseerx.ist.psu.edu/document?repid=rep1&type=pdf&doi=4bac003db0121bd16ba0532601387f07d65a29f4

https://liberalarts.du.edu/sites/default/files/2021-04/Collins_Welsh_Furman_2009_annualreview.pdf

https://www.ojp.gov/pdffiles1/nij/grants/248464.pdf

Romantic Relationships from Adole scence to Young Adulthood: Evidence from the National Longitudinal Study of Adolescent Health - PMC

撰文｜郭兆凡

编辑｜蓝方

排版｜番茄

校对｜袁振、许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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