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敬友情，一杯敬死刑

南京的红庙，是条略有名气的美食街。红庙拐过去的观音阁，有家东北人开的天津饺子馆，主打的是鲅鱼饺子。

2023一整年，我在这家饺子馆吃了老多的牛肉馅和酸菜馅的饺子。开馆子的东北大姐非常能唠，有一回我犯病了，装成功人士跟人家聊成本聊生意，大姐的一句感叹，让我觉得人特有文化。

她说，步入正轨以后，感觉疫情就跟没发生过一样，可每天掌家过日子的人都知道：

疫情的影响，其实无处不在。

1.

疫情期间，我儿子最常玩的过家家是「核酸检测」和「您好，请出示一下健康码」。得益于我的影响，过去的2023年，他最常玩的过家家则是「三二一，上链接」，以及，「您好，请点击最上面的小星星加一下我们的毛线团」。

我们以前说起时代这个词，说的都是跨度很长的岁月。

但我儿子这代人，人生的头几年，就经历了好几个时代：疫情前、疫情期间、疫情后。

再过十几年，肉眼可见的，他们又会步入AI时代。

他们这代人，都会幸福茁壮地成长。大概率会有强壮的身体，会有健全的人格，会有美好的品质。他们未来的寿命，跟爷爷辈比，大概率会多个十到二十年。

当然肯定也有例外，比如重庆坠亡案中的那对姐弟。

重庆坠亡案，有很多公开的细节。其中一部分，是张波和叶诚尘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给毛爸的感觉是，他俩讨论「杀孩子」的时候：

就像在讨论如何去菜市场买菜一样。

对不起，更准确的描述应该是，讨论「杀两个孩子」的时候。

张波和前妻离婚后，女儿前妻带，儿子自己带。女儿和张波已经相当于是没什么瓜葛的路人了，甚至姐姐和弟弟两个人，也已经不怎么熟络了。可即使这样，叶依然要求张必须把女儿一起弄掉：

带她去找弟弟还不愿意吗？

电影《大佛普拉斯》有句经典台词：虽然现在是太空时代，人类早就可以坐太空船去月球，但永远无法探索别人内心的宇宙。

这话无关善恶，只是在描述人与人之间内心的隔阂。可无论隔阂有多大，有个大前提：得是人与人之间的隔阂。

为了组建新家庭就对旧孩子痛下杀手的亲生父亲，和我们相比，已经是：

物种与物种之间的区别了。

2.

许多媒体在解释吴谢宇、张波、叶诚尘为啥都是春节前执行死刑时，各种说法都有。

其实没那么复杂，其实很简单。

两个案子的时间完全不同，一个是2015年，一个是2020年。但一个是杀母案，一个是杀子案，放在一起，对国人的伦理观是巨大的冲击。所以，同一天执行非常好理解，就是为了自古以来的那四个字：

明正典刑。

2023年，以死刑明正典刑的案件很多。

甘肃平凉的一个小学校长，因长期强暴猥亵22名儿童，最终被判决死刑并注射执行。

湖南隆回一中学教师，因长期强奸5名女学生并致其中3人患精神疾病，最终被判决死刑并已执行。

疫情前，2019年，有个很轰动的案件，发生在河南焦作，一名幼师往幼儿园饭菜中投毒，致使1名儿童死亡，21名儿童二级轻伤。这位幼师，最终被判决死刑，并于2023年7月份执行。

还有个叫余华英的人贩子，从卖自己的孩子到卖别人的孩子，最后拐卖了11名儿童，和神秘的梅姨犯的罪行比，不相上下。

余华英一审被判决死刑，二审是2023年11月底开庭的，死刑依旧没有悬念。不过，检方后来又发现，余华英还有漏罪，需要重审。也就是说，余华英拐卖过的儿童：

不止11名。

搞清楚之后，她的死刑，应该很快就会补上。

3.

上述案件，类似的还有很多，毛爸平时关注其实不算多。

尤其当爹之后，都是瞥一眼标题，立即划走，假装自己没看到，再迅速投入到其他让人开心的内容中去。

我这种行为，网上有个统一的说法：

有了孩子之后，看不得这个。

但我们肯定不能做到完全回避这类信息。

所以，无论哪一年，依然都会有引发全民大讨论的跟孩子有关的热点事件。比如，过去的2023年，上海失踪女童最终被警方在宁波海滩找到的那起悲剧。

悲剧发生之时，我们的一位编辑，在工作群痛骂当事人爸爸，言辞之间，已经给这位爸爸判了死刑。

这位爸爸当然应该被责难，甚至公众的责难越多，对他反而越是一种疏解。我相信，这位爸爸在内心里，早就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只是没有办法执行——家里还有妻儿，还得承担相应的责任。

判死刑是很容易的事，但带着内心的死刑继续生活，则是极度痛苦的事。

所以，这样的家庭，我希望他们能像火车司机王响对着过去的列车大喊的那样：

向前看，别回头。

过去的人已经过去了，活下来的人得继续活着。

4.

人在有孩子之后的转变，当然不仅仅是对一部分新闻的主动回避。

我以前是一个特别喜欢社交的人，爱攒酒局，也爱奔赴酒局，爱各种交朋友。有了孩子之后，人生的关键词就只有工作和家庭了。尤其2023年，我拒绝了几乎所有老朋友的临时性的酒局邀约。

换句话说，有孩子之后，我对过往的一部分生活状态，做了死刑加缓期执行的判决。

以前我认为，朋友对人生特别重要。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人生的任何阶段，经常保持频繁联系的朋友都不会超过一只手。那些不再联系的朋友，也不是不想，只是因为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大家钝刀子割肉一般慢慢变为了点赞之交。那些不发朋友圈的老朋友，你想了解他的近况，甚至都无从下手。

朋友对人生依旧很重要，只是人到中年，生活的重心向家庭转移之后：

曾经的友情岁月就只剩怀念了。

而且，在朋友这点上，男性和女性还有很大的不同。

我们的剁手群里，经常有妈妈们成为好朋友，然后一起带着孩子去某个地方旅游玩乐。但是，你能想象「育儿群里的两个爸爸，不带老婆只带孩子，在某个天堂般的旅游胜地，愉快地过了一周」的画面吗？

光想起来，就已经觉得怪怪的了。

对一个中年男人来说，没有朋友的生活单调吗？肯定会觉得单调。

但对一个中年男人来说，半夜醒来，听到家人此起彼伏的酣睡声，又会觉得特别幸福。

许巍有首歌叫《礼物》，2023年的冬天，我有一晚起夜，后来睡不着了，打开B站听歌，听到了这首歌。儿子当时在他的小床上，小呼噜打得跟绿皮火车一样，一阵一阵的。老婆当时也在打呼噜，也跟奔跑的绿皮火车一样，一阵一阵的。我看着窗外的雪夜，听着许巍的《礼物》，那一刻，觉得人生特别美好，就跟歌里唱的一样：

他们都是我生命中的礼物。

5.

2023年，我做过一件很值得自豪的小事。

每天上下班，我都会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在某天全部换成了最新款的，很现代，很科技，很漂亮。这个灯分两部分，最上面的帽子显示数字，下面的身子显示文字。

没过多久，有一盏灯坏了，该绿的时候，只有身子变，帽子不变，很是倔强。

我每天路过的时候都在想，明天这盏灯就会有人修好吧。可过了一个月，始终没有变回来。于是我忍不了了，出手拨了市长热线，问题立马解决，帽子可以变绿了。

回访的小伙子告诉我，他们后台没有发现这个故障，是因为系统只能识别身子，不能识别帽子，所以一直没有维修，经过我这次热心电话后，整个系统重新做了升级。

后来每次经过那盏灯，我心里都有点小得意：

这个绿帽子，可是我贡献的呢。

经济困苦的时候，人们似乎无暇顾及身边的一些小美好。可生活哪有那么多大喜大悲呀，大多数人的幸福，其实就是一个小美好连着一个小美好再连着一个小美好。

就像开篇说的饺子馆的东北大姐，她并不会经常聊哪哪家门店又换第几茬了，而是经常会跟我们这些食客分享生活中的趣事。

有一次她穿了个东北大花袄，挨个问顾客好不好看。一个比较内向的小伙子不好意思说，大姐就逗人家：你得学会夸女人，不然以后咋整对象呀，现在男孩找对象多难呀。

她为啥要穿大花袄呢？因为看了个短视频，短视频是两个很帅的男模在法国街头各种展示东北大花袄风格的西装。后来，所有吃饺子的人，都“被逼”看了一遍那个短视频：

你说多好玩呀。

我们小的时候，经常会有一些振奋人心的正能量歌曲，比如《狮子山下》《明天会更好》《让世界充满爱》等等。在这些歌曲之外，在经济不太好或有一些大灾难发生的时候，还有一些电视晚会给大家提振信心。

过去的2023年，我听到很多人都在说大环境不好。可能在目前的时代，用一些文艺作品鼓舞人心，已经不合时宜了，但我觉得还是应该有：

无论什么时候，人都是需要被鼓励的。

一年又一年，过了这么多年，毛爸和大家，已经算是老朋友了。

20年前，2004年的元旦，《南方周末》的新年献词是《这梦想，不休不止》。

中年人谈梦想是奢侈的，但这篇新年献词里的一句话，我依然还是想送给毛爸编辑部的所有老读者老朋友：

历史并不常在某个特定的时刻让一切发生改变，只是在我们心里，习惯找一个开始。

一开始，就有梦想。

这篇文章的推送时间是2024年2月10日，农历甲辰年正月初一。

无论你是在初几看到这篇文章，无论你2023年过得如何，无论你在这个春节会收到多少祝福。我都想祝你和你的家庭，2024年比2023年更好，或者好一点点，或者好很多——不管好多少，肯定会更好。

心想事成，万事如意，恭喜发财，大吉大利。祝大家的春节假期，都很快乐。

2021：《》

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