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奈：以保护主义应对衰落焦虑是错误的药方

作者：吾楼

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在“福克斯新闻”2月4日播出的采访节目中确认，如果他在今年11月当选，会再次对中国加征关税，而且可能超过60%。2月1日，美国“软实力”概念提出者、哈佛大学教授约瑟夫·奈（Joseph Nye）在Project Syndicate网站发表题为“美国的伟大与衰落”（American Greatness and Decline）的文章，再次对特朗普可能重回白宫发出警示。

他提到，相比中国崛起，美国人更应该担心的是国内民粹主义的崛起。如果特朗普今年11月赢得大选，重回白宫，2024年这一年可能标志着美国实力的一大转折。自殖民时代以来美国人忧心忡忡的对衰落的恐惧最终将被证明是对的。以下是文章内容。

当大多数美国人认为美国正陷入衰落时，特朗普宣称他可以“让美国再次伟大”（MAGA）。但特朗普的前提是完全错误的，他对美国这个国家开出的“药方”才是对美国最大的威胁。

美国人对衰落的担忧由来已久。在17世纪马萨诸塞湾殖民地建立后不久，一些清教徒哀叹失去了以前的优势。18世纪，美国开国元勋们在考虑如何维持这个新生共和国时研究了罗马的兴衰史。19世纪，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观察到，如果相信美国人说得话，他们的国家“总是萧条萎靡，总是停滞不前，总是处于令人担忧的危机之中，而且从未好转过。”在1979年一本关于国家衰落的杂志封面上，自由女神像的脸颊挂着一滴泪珠。

但是，尽管美国人长期以来一直痴迷于我所说的“逝去的金色岁月”，但美国从未拥有许多人想象中的那种强大实力。即使拥有优势资源，美国也时常无法得偿所愿。那些认为当今世界比过以往更加复杂和动荡的人，应该记得1956年，那一年美国未能阻止苏联镇压匈牙利的一场叛乱；那一年，我们的盟友英国、法国和以色列入侵了苏伊士运河。用喜剧演员威尔·罗杰斯（Will Rogers）的话来说，“霸权不是过去的样子，也从未是。”“衰落主义”时期告诉我们的更多是关于大众心理的东西，而非地缘政治。

即便如此，衰落的想法显然触及了美国政治的敏感神经，使其成为党派政治的可靠素材。有时，对衰退的焦虑会导致弊大于利的保护主义政策。有时，狂妄自大的时期会导致过度扩张的政策，比如美国发动的伊拉克战争。低估或夸大美国的实力都没有什么好处。

谈到地缘政治，重要的是人们要区分“绝对衰落”和“相对衰落”。相对而言，自二战结束以来，美国一直在衰落。美国再也无法占据世界经济的半壁江山，也无法垄断核武器（1945年苏联便拥有了核武器）。二战强化了美国经济，削弱了其他国家经济。但随着世界其他地区的复苏，到1970年，美国占全球GDP的份额降至1/3，大致是二战前的水平。

理查德·尼克松（Richard Nixon）总统认为这是一种衰落的迹象，并让美元和金本位制脱钩。但半个世纪后，美元仍然占据主导地位，美国在全球GDP中所占的份额仍约为1/4。美国的“衰落”也没有阻止它在冷战中占据主导地位。

如今，中国的崛起经常被引作美国衰落的证据。从中美实力关系的角度来看，确实出现了对中国有利的转变，这可以被描述为美国在相对意义上的“衰落”。但从绝对意义上讲，美国实力仍然更强，而且很可能继续保持下去。中国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竞争对手，但也有一些短板。就整体实力平衡而言，美国至少有六大长期优势。

一是地理。美国被两大洋和两个友好邻国所包围，而中国与14个国家接壤，并与包括印度在内的几个国家存在领土争端；二是能源。美国能源独立，而中国则依赖进口；三是实力来源。美国实力来自其大型跨国金融机构和美元霸权；四是人口。美国拥有相对的人口优势，是目前唯一一个在全球人口排名中保持其位置（全球第三）的发达国家。未来十年，全球15个最大经济体中的7个将面临劳动力萎缩的问题，但美国的劳动力人口预计将增加，而中国的劳动力在2014年已经见顶；五是科技。美国长期处于生物、纳米和信息等关键技术的前沿，中国尚处于大力投资与研发阶段，专利方面得分高，但研究型大学排名依然在美国大学之后；最后，在国际舆论场，美国的软实力更吸引人。

总而言之，美国在21世纪的大国竞争中占据强势地位。但是，面临中国崛起，如果美国人被歇斯底里的情绪左右，或者对其“高高在上”得意自满，美国可能会把一手好牌打烂。如果美国放弃高价值的牌——包括强大的盟邦体系和在国际机构中的影响力——将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它非但不会让美国再次伟大，反而会大大削弱美国。

比起中国崛起，美国人更应该担心的是国内民粹主义的崛起。拒绝支持乌克兰或退出北约等民粹主义政策，将严重损害美国的软实力。如果特朗普在11月赢得总统大选，今年可能是美国实力的转折点。最后，这种衰退感或许被证明是合理的。

即使其对外实力仍然占优势，一个国家也可能失去其内在优势和对其他国家的吸引力。罗马帝国在失去共和政体后又存在了很长时间。正如本杰明·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对开国元勋们创建的美国政府组织形式的评价：“如果你们受得住的话，（保持下去的）就是一个共和国。”美国民主正变得更加两极化和脆弱，从这个意义上讲，正是这种发展态势可能导致美国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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