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市德胜路西石砬子怀古：消失的那座古刹亦白虎，亦凌云

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在如今的吉林市，但凡提起“白虎”，人们大多会联想起围绕吉林市区的“四象神山”，并主观认定此名为温德河畔的小白山所专有。在历史上，直到很晚的时候，白虎才勉强成为小白山的别称，而此前的吉林城，位于西石砬子下的白虎庙和白虎庙胡同却早有声名。

一、

在中国传统文化里，白虎是神话中天之四灵之一，位居西方庚辛金位。古人还将二十八宿中西方七星“奎、娄、胃、昴、毕、参、觜”合称为白虎星。由于现实生活中的老虎就给人留有凶悍威猛的印象，因而白虎星在迷信说法中就被赋予天界凶神的人格——所谓“白虎穿堂，家败人亡”之类的谶语悄然泛滥，占卜者更在进行八字算命时，“命犯白虎”也被当作是一个容易引发肢伤体破之类血光之灾的神煞。

另外，民间也将体毛稀少的人称作白虎：女性有此特征，常被迷信污蔑为“克夫之状”，坊间“宁遭桃花劫，勿近白虎身”之类的糟粕说辞，甚至被一些人奉为警世良言。至于男性有此特征，则被传说是面冷心狠的薄情寡义之人。千百年来，诸如此类的传言相传盛行，不断刺激着善男信女的神经，让世态炎凉摧残下的敬神畏仙者，谈“白虎”而色变。

不过在某些时候，白虎星的“人格”也具备很强烈的复杂性，甚至还洋溢着一些被世人怜悯的悲情——在中国民间“白虎星”被认为是乱世之中，能够匡扶正义、创立不二战功的“将星”。我很小的时候，就听长辈讲述过“戏匣子之外”的评书，提过唐宋时期白虎星的几次转世投胎。即：大破一字长蛇阵的少保罗成、跨海征东的薛礼薛仁贵、安边保塞的六郎杨延昭。白虎星这几次转世成名皆为玉面英姿、白马银袍，且武艺高强、富有韬略，立有重要功勋。同时，他们又无一例外在情谊方面存在或多或少的瑕疵，最终都是“横死”于箭羽之下。

至于“戏匣子之内”的评书，白虎则象征权力与威严。在《水浒传》中《花和尚倒拔垂杨，柳豹子头误入白虎堂》一回中，“白虎”为枢机要地的别称：林冲拿着刀，立在檐前。两个人自去了，一盏茶时不见出来。林冲心疑，探头入帘看时，只见檐前额上有四个青字，写着：“白虎节堂”。林冲猛省道：“这节堂是商议军机大事处，如何敢无故辄入！……”急待回身，只听得靴履响，脚步鸣……虽然只是一个会议室的名称，那白虎森严肃然之感已于此际填满读者脑海，让人不由得心头一紧。

如上所述，无论是迷信说辞，还是文学艺术，白虎在民间有着复杂的情感存在，非是一词一句能解释通透的。

二、

就目前掌握的史料来看，白虎一词最早是借“白虎庙”出现在吉林城的。史载白虎庙是凌云寺的俗称，位于吉林城西关外德胜路西石砬子下。由于多重因素影响，在今天的吉林市城区，西石砬子已算不得什么山，只不过是突兀在沈吉铁路畔，更像被高层建筑完全遮蔽的“大块头”山石。但是在伪满时期，这却是一座重要的山峰，地图中甚至给出了海拔227.6米的标高。解放战争时期，西石砬子也是西关地区重要的制高点，被国民党政府修筑了扼守吉林城西侧交通线的碉堡炮楼。背靠这样一座险要之处修建寺庙，肯定是经过一番思虑的。

在《吉林市市区文物志》中，只记载西石砬子下的凌云寺被俗称为白虎庙，至于为何有这一俗称，则未作解释。其实在中原内地，早有名为“白虎”的寺庙，一些白虎庙的历史可追溯千年以上。这些白虎庙所供奉祭祀的神祗并不统一，有白虎神之类的道教神灵，有佛教的菩萨，甚至还有关帝等世俗神明，因而无法作为判定吉林城白虎庙由来的参照。有趣的是在地方史料记载中，吉林城的白虎庙是由和尚住持，寺庙正殿中，关帝、释迦、吕祖等“欢聚一堂”的“综合性”寺庙，根本无法从祭祀的神仙中，窥知白虎庙之名的由来。

不过也有一种说法，言及凌云寺处在吉林城西关外，地理位置恰为西方庚辛金位，与白虎星位重叠，故而得到白虎庙的别称。然而以方位论青龙白虎，属于建筑风水，通常与房屋、大门的朝向有关。关于凌云寺，《吉林市市区文物志》中只简单记载寺庙初建于清光绪七年（1881年），有正殿三间。民国二年（1913年）又建后殿三间，宿舍一间……现为铁路局用作零星（担）仓库及办公室。结合民国时期、伪满时期的地图，可知寺庙位于沈吉铁路线由北山站通往黄旗屯站的拐弯处的南边（《吉林市市区文物志》记载该处德胜路路段原称顺山街），即今天水师营对面的北山名苑小区一带，原建筑早已不存，寺庙房屋、大门的朝向已无从考据，故而“凌云寺俗称白虎庙”是否与白虎星位有关，业已为悬案。

三、

虽然《吉林市市区文物志》中对白虎庙的记载十分简单，却保留着一段颇具传奇色彩的轶闻。该书记载：据传，广泽和尚于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为寺中住持，此人武艺高强，有“手擒飞鸟”之能。由于影视作品、武侠小说的推波助澜，在现代人看来，佛寺中有武僧修行并不是什么新奇之事。但事实上，习武并不是佛教极力倡导的修行，包括少林寺在内的武僧大多是由于特殊原因，聚拢于佛门清净之地的特殊人群。

佛教认为，众生都有觉悟成佛的可能，即便是作恶之人，只要弃恶从善，也可成佛，即佛经所云：“飏下屠刀，立地成佛”。因而在古代，时有杀伐气重的人，或幡然悔悟，或潜踪匿行，或隐居世外，最终投入佛门的怀抱。由于这些人的见识、阅历异于常人，除非刻意隐忍，大多能在佛门中有所成绩。对于凌云寺中的广泽和尚，我们很难知晓他有怎样的人生履历，但凭其武艺高强，又怎可能出生于木讷凡俗之辈？

在民间传闻中，“手擒飞鸟”属于轻功提纵术，是大侠行走江湖标配的本领，恍惚记得评书《童林传》中说童林有飞身一跃，手擒鸟雀的能为。当然被擒飞鸟的品种和数量决定了大侠功力的高深程度，《神雕侠侣》中，世外高人小龙女应对的就是一群飞鸟。虽不晓得广泽和尚是原地徒手擒飞鸟，还是一跃而起手擒飞鸟，仅就“手擒飞鸟”四个字而言，不仅让“凌云寺”在世间平添了“凌云”的印象，更让世人对广泽和尚的人生经历浮想联翩。

四、

凭《吉林市市区文物志》的记载，会让人感觉白虎庙是凌云寺的俗称。但是在民国元年（1912年）由吉林民政司主持发行的《吉林省城街市图》中，西石砬子下标注的寺庙名称却是白虎庙。一般来说这种官方发行的地图，标注寺庙俗称的可能性并不大。而根据史料记载，就在民国二年（1913年），凌云寺曾有过一次扩建。这不禁让人怀疑二者之间存在时间上的传承关系，即白虎庙在扩建之后才被叫做凌云寺。

不过，在其他一些民国期间的吉林城市地图中，凌云寺也被标注为白虎庙，直到伪满时期的地图中，白虎庙才被改为凌云寺。另外，就在白虎庙临街对面，落马湖西侧，有一条连通德胜路和迎恩街（今西安路）的胡同，无论民国时期的地图还是伪满时期的地图，胡同均被标注为“白虎庙”胡同（大致为今天的德西街）。如果白虎庙只是凌云寺的别称，恐怕对地名的影响未必能有如此之大。因而进一步觉得凌云寺是由白虎庙发展而来，在民国早期之前，那座寺庙只有白虎庙一个名字。

在时代长风的吹拂下，如今的西石砬子下，白虎也好，是凌云也罢，不仅有形痕迹荡然无存，就连传说也变得迷离飘渺。想来，对普罗大众而言，当下安居乐业的小区和生意兴隆的装潢建材市场，似乎也的确比怀古更有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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