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淮海（三十五）：淮海战役总前委的第一次聚首

（接上次文章）

六十四. 意义非凡的蔡洼会议

这里是徐州附近隶属于萧县的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小村庄——蔡洼，如果不是因为一场举足轻重的高层会议，这里大概永远不会为人所知。在平日里安分守己的当地村民们估计很难想象，就在他们司空见惯的一个很不起眼的院子里，居然会在某一天聚集五位不同凡响的大人物，其中有两位元帅和一位大将，另外两个人嘛......则会成为未来的中央军委主席和国务院副总理。

淮海战役总前委五位成员雕像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重量级贵宾来到这么个小村子势必要引起不小的轰动，当地人民群众怎么说也得来个夹道欢迎。然而当这群人来到此地聚首的时候，小小的蔡洼村竟如往常一样平静，既没有锣鼓喧天，也没有鞭炮齐鸣，他们就好比匆匆来此歇脚的几名过客，坐在屋子里慢条斯理地喝了一会茶，轻声细语地讲了几句话，随后就安静地纷纷告别离开，各忙各的事情去了。

1948年12月16日晚，萧县蔡洼村，华东野战军前敌指挥部。

粟裕站在蔡洼村外的大路上，眼睛时不时地向远方眺望着，显露出焦急的目光，即便天已经很黑了，但他还是努力地想要看清什么，并盼望着能听到汽车的马达声。

此时的粟裕虽然急不可耐地翘首以盼，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比过去要缓和了许多，而且眉宇之间也变得比以往舒展了。的确，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黄百韬，黄维和孙元良三大兵团悉数被歼灭，刘汝明李延年在从南线战场逃之夭夭，杜聿明的几十万人被华东野战军牢牢地围困在了陈官庄......至此，国民党军已经折损兵折将接近三十万人。照目前的战局来看，淮海战役只剩下最后那点易如反掌的收尾工作了，华野和中野同时也获得了极其珍贵的战场休整时间——这在过去简直不敢想象。

粟裕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现在的淮海战场已经进入了漫长的沉寂，夺取最后的胜利仅仅只是时间问题了。在这种有利的战况下，他的头疼病仿佛比以前缓和了许多，因为过去紧绷的神经此时已经很放松了。

华东野战军炮兵部队

自从11月16日淮海战役总前委成立以来，刘伯承、邓小平、陈毅、粟裕和谭震林这五位成员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在一起碰过头。12月15日黄维兵团被歼灭后，淮海战役大局已定，于是总前委五大成员决定抓住这个宝贵的时间，举行第一次总前委集体会议，地点嘛......就设在位于萧县的蔡洼村，现在这里刚刚成为华东野战军的新司令部。

杜聿明集团被围困的时候，华东野战军就把指挥部转移到了这里。蔡洼村距离陈官庄前沿阵地不到二十公里，这个村子有个很突出的特点，那就是地势低洼，下雨天房子容易进水，所以华野就把指挥部设置在地势最高的杨家台子。当地的“开明绅士”——地主李春华在这里有一处三排三进的院落，共54间屋子，作为指挥部足够了。更为重要的是，这处院子周围长着不少芦苇可以作为掩蔽，不易被国民党空军的侦察机发觉。不仅如此，粟裕为了防止夜间灯光外泄，常常准备一些高粱秸用来遮挡窗户。

冬季的茫茫夜色出奇地静谧，人们置身于其中很容易陷入沉思。

淮海战役总前委旧址

粟裕的思绪回到了八个月前，那时三大战役还没有开始，毛泽东就制定了两项宏伟的作战计划，第一条是命令东北野战军南下北宁线作战，即攻打锦州；第二条则是命令华东野战军的三个纵队提前渡长江南进，就像当年刘邓跃进大别山一样，插入到国统区的深远后方去，把国民党的大后方搅他个稀里哗啦。

毛主席的这种战略计划是很大胆的，但是粟裕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感觉还可以有更好的行动方案，于是便向中央军委来了个“斗胆直陈”，建议华东野战军三个纵队暂不渡江南进，集中兵力在中原黄淮地区打几个大规模的歼灭战。

正是粟裕的这个决定才有了后来的淮海战役。一想到这里，粟裕心中就五味杂陈，可能还会觉得有些心有余悸。他回想起当初对毛主席提出这个想法时，自己的态度是何等地毅然决然，要是毛主席采纳了自己的提议而自己又没打赢淮海战役，那粟裕就只好去中央军委负荆请罪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终于要结束了。

淮海战役缴获的火炮

粟裕正想着，突然从远方传来一阵期盼已久的汽车马达声，两辆美式吉普车和一辆十轮大卡车向这里开过来，所有的车辆都没有开灯。

粟裕看着两辆车正在渐渐降低速度，然后缓缓在自己面前停下时，心里的石头才终于落了地。要说杜聿明被围困后什么时候令他最紧张，估计就是过去的这几个小时了。

车上走下来三个人，正是刘伯承、陈毅和邓小平。

粟裕看了看他们，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淮海战役总前委的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会议，之所以安排在粟裕这里，是为了不影响陈官庄附近对杜聿明集团的指挥作战，不过这样也就意味着，刘陈邓三个人必须要从双堆集经濉溪口坐车过来。

由于距离前线比较近，这一路上既有国民党飞机的侦察，又有到处闪烁着光亮的烦人照明弹，接送他们三人到此的车队不仅时不时地要注意隐蔽，而且连车灯都不能打开。要是让敌人的飞机发现而后扔下一颗炸弹，好家伙，整个中国的历史直接就被改写了。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冬季长夜，他们三人几十公里的路程跑了很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粟裕的心都是悬着的。

淮海战役总前委一共五人，四人已经来了，谭震林要等到第二天才能来。

蔡洼会议旧址鸟瞰

这是总前委的第一次碰头会，对仍然兼任着华东野战军司令员的陈毅来讲，这次的会议环境和自己单独与刘邓、粟裕在一起时的会议好似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因为自己和这几人早已混的烂熟，但对粟裕来说就不一样了，他可是有整整十七年没有见到过刘伯承了。

粟裕上次见到刘伯承的时候还是在1931年，那时连红军长征都还没开始。而现在，两人都已经成为了各自野战军的主帅。粟裕和刘伯承一见面顿时感慨万千，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很长时间。

四个久违的人物聚到一起，中国人特有的问候寒暄是绝对少不了的，而且语言氛围也是相当地热烈，不仅是因为粟裕和刘邓久别重逢，还因为现在已经几乎要尘埃落定的战局。大家都觉得，胜利的曙光已经触手可及了。

第二天，谭震林也来了，五人终于到齐。

早晨天刚亮，大家吃过早饭，一起说笑着陆陆续续地走进一间屋子。屋子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部电话机，还少不了一些生活用具。整个房屋布置简单，环境清爽，干净明亮，他们五人便面带笑容地互相谦让着坐下来。

淮海战役期间最高级别的作战会议，就在这种极其轻松的氛围下开始了。

淮海战役总前委五人会议（模型）

开会的这一天，蔡洼村的简单会议室里时不时地传来爽朗的笑声，路过的百姓们听到了，觉得这完全不像是在开会，倒像是几个老朋友在茶馆闲聊叙旧。

淮海战役总前委是在华东野战军歼灭黄百韬兵团后成立的，所以这个组织和淮海战役的第一阶段几乎没有关系。由于11月中旬黄维带着他的第十二兵团加入淮海战场，使得战争的规模扩大了，中央军委才提议成立这个组织机构，并让邓小平出任总前委书记，全权负责淮海战役的前线工作。

不仅如此，毛泽东还发了一封电报，上书：一切事宜由刘陈邓临机处置，不要请示。这就等于授予了总前委便宜之权，总揽淮海前线大局。邓小平作为总前委书记也是照葫芦画瓢给粟裕发了一封相似的电报，上面说由于通信比较差，让粟裕全权负责指挥。邓小平学起了毛泽东，将权力完全下放，碾庄也好，陈官庄也好，只要粟裕认为怎么打比较有利，一切临机决断处置，也是不需要请示的。

邓小平的此种态度相当于是给粟裕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的意思就是，大家都相信你的战役指挥能力，你尽管放开手去打，摆兵布阵调整部署统统由你粟裕说了算，万一要是打输了，就由我邓小平这个总前委书记负责好了。

建国后的毛泽东和邓小平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毛泽东的高明之处，他下令成立淮海战役总前委的理由除了方便两大野战军联合作战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自解放战争开打以来，粟裕指挥的战役胜率非常高，几乎是连战连捷，这就让毛泽东明白了一件事：淮海战役的前线指挥必须要由粟裕担起来不可。不过这里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粟裕在解放军中的资历实际上并不算老，所以有些老资格的刺头将领不愿意服从粟裕的指挥，这样就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组建总前委让这个问题迎刃而解，因为这样就意味着，粟裕不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了，有了刘伯承邓小平他们给粟裕撑腰，然后再授予其前线指挥大权，粟裕就可以心无旁骛地收拾徐州这帮家伙了。而且，整场战役的后勤补给运输工作也可以以总前委的名义来操办，要不然光靠粟裕的华东野战军，根本没有能力发动好几个省的几百万民工队伍。

这次在蔡洼，虽说举行的是淮海战役总前委的首次集体会议，但是会议的主题却和淮海战役没有一点关系，这就成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这次总前委五大成员碰头，主要的讨论题目有两个。

解放军在集中整编学习

第一个就是淮海战后的军队整编问题。

很多人都说共产党的军队喜欢整编，打了败仗整编，打了胜仗还要整编，以致于很多伤员伤愈归队后，发现自己的老部队和印象中的不一样了，增添了不少新面孔，这种情况让人心里觉得有些黯然神伤。即便是到了和平年代，人民解放军的整编工作这几十年来也一直没有停歇过。但殊不知，这是为了顺应时代变化，达成今后的战略目的而进行的一种长远考虑，这样做也是为了军队未来的发展需要。

另一个议题就是一项大手笔了——渡江战役。

整个淮海战役期间，贵系将领白崇禧选择了袖手旁观，领着自己的精锐人马优哉游哉地坐山观虎斗。他们的这种政治阴谋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凭借手里的这点家底逼迫共产党进行和谈，然后占据中国的半壁江山，最好能和中共划江而治分庭抗礼。

但是他们忽视了两个问题：第一，白崇禧凭借几十万桂系人马就想逼迫共产党和谈？不可能的，老蒋的八十万嫡系部队难道不比白崇禧的要强悍？还不是一样战败了。第二，白崇禧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他要面对的人是毛泽东。

不管是对毛泽东来讲，还是对其手下的同僚来讲，渡江战役都是一个板上钉钉且毫无争议的作战计划。至于白崇禧是如何想法，共产党所有人根本用不着管，区区一个“小诸葛”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呢？

于是，在淮海战役稳操胜券之时，渡江战役就自然而然地被提上了日程。

淮海战役总前委五人组

1948年12月17日，淮海战役总前委开了整整一天的会。在会议间隙，为了纪念这次具有特殊意义的聚首，五个人留下了一张十分经典的照片。

五个人站的位置也很有特点，仿佛是按照身高来站的，刘伯承和陈毅个子比较高，所以站在中间，而邓小平是淮海战役总前委书记，肯定不能让他站在两边，所以只好委屈一下粟裕和谭震林了。

从这张照片倒也可以引发一个有趣的讨论，那就是他们五人在淮海战役中的职位高低。虽然共产党的领导干部切忌相互攀比，但是人们内心深处还是很喜欢论资排辈的。

他们五人中职位最高的当然是邓小平了，他此时不仅是中原野战军政委，还是毛主席钦点的淮海战役总前委书记。也就是说，淮海战役期间，小平同志负责前线督战大权，由于毛主席开了金口再加上邓小平出色的用人才能，他排在第一当之无愧。

至于第二嘛......小编认为应该是陈毅陈老总，陈毅当时任职华东野战军司令员和中原野战军副司令员，在军事上的权力相当于横跨两个野战军；在政治职位上，陈毅担任中原局第二书记，仅次于担任第一书记的邓小平。

陈毅

第三自然就是刘伯承了，他当时是中原野战军司令员兼中原局常委。在淮海战役期间，刘伯承虽然在政治地位上不及邓小平，但是在军事上则是毫无疑问的中原野战军第一把手。不过毛主席之前就提到过所谓“党指挥枪”的原则，所以要把刘伯承排在邓小平和陈毅的后面。

粟裕和谭震林的职务谁高谁低就很难说了，有些人可能会觉得当然是粟裕的级别高，小编觉得这种说法未免也太小看谭震林了。在华东野战军中，粟裕是代司令员，谭震林是副政委，在同一野战军中粟裕的级别比谭震林要高一点点。然而，粟裕是一个纯粹的军事统帅，在军事职级方面和谭震林相比，自然是粟裕的级别要高，不过论政治地位倒是谭震林略高一筹，建国后谭震林当选为中央委员并官至国务院副总理，就足以说明此人政治能力很强。粟裕则是一开始就任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副总参谋长，后来被擢升为国防部副部长，中共中央军委常务委员。

所以，关于粟裕和谭震林的职位高低可以这么说，在政治上，谭震林的级别高；在军事上，粟裕的级别高。

纪念馆前的淮海战役总前委雕像

总前委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聚首，也是在一种轻松的氛围中落下帷幕。所有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似一颗石子划过湖面，扬起水花，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在会议结束的当天晚上，刘伯承和陈毅就带着总前委商议的部队整编方案和渡江作战建议，立即驱车北上前往位于西柏坡的中央军委。他们的任务就是要把这次总前委商谈的结论整理一下，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向毛主席作报告。

不过在那两天，陈毅还做了一件事：他以华东野战军司令员的身份，先后给固守陈官庄的徐州集团主帅杜聿明写了两封信。

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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