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藩王选讲（拾贰）-辽王支系

上一辑我们讲述了辽简王朱植，以及他儿子之间的故事。

有荒唐的细节，有难以捉摸的迷案，也有无法细说的点滴。

今天，我们继续讲述后续辽王支系发生的故事。

• 废王嫡子复封王，豪㙷进爵曰长阳

朱植的第二子朱贵烚，上一辑我们讲到他原本是第二任辽王，可惜荒淫无道，丧失人伦，最终被英宗废为庶人。朱贵烚虽被废掉了王爵，但始终没有开除宗籍，他依然还算是宗室人员。这也为后来他的嫡长子朱豪㙷卷土重来埋下了伏笔。

朱豪㙷（zhi2），朱贵烚嫡长子，1430年出生，他出生时，父亲朱贵烚还是辽王，不过已经33岁，算是老来得子。照理说，老来得子，应该备受宠爱才对，其实不然。

朱豪㙷的母亲是王妃曹氏，曹氏在生下朱豪㙷不久后失宠。后来不久，朱贵烚与妾室游氏生下了次子朱豪坨后，甚至想让游氏主家事，并将王妃曹氏的服饰全夺取了给游氏，又将曹妃和朱豪㙷母子囚禁在其他房间，朱豪㙷好几次几乎丧命。这一段读起来实在是非常荒唐玄幻，但是却实在记录在《英宗实录》里。

朱贵烚后来被废掉后，由其四弟朱贵（火受）即位是为第三任辽王，即是后世所称的辽肃王。上一辑我们讲过，史料对于辽肃王的记载不多，但是记录朱豪㙷的时候，这位辽肃王多次出现。朱豪㙷本以为自己的父亲被废掉后，自己能有个活路，却没想到父亲换成了四叔，苦难日子依然没有改变。

朱贵烚被废后全家看守父亲辽简王朱植墓园，作为嫡长子的朱豪㙷当然是一直伴随。正统十一年（1446年）九月，朱豪㙷擅离祖坟想进京，辽王府和防守荆州卫官上报。英宗朱祁镇随即命湖广三司及巡按御史调查，回奏朱贵烚自称子女成年、居所狭隘、贫穷无以度日，长子才想入京陈诉请求恩典和进学，别无他故。英宗这才了解，原来还有这样一家生活凄惨的宗室，虽说有罪过在先，但不应如此。

1448年，朱豪㙷和朱豪坨兄弟俩才获赐名，当时朱豪㙷已经18岁。再后来，朱贵烚过世之后，朱豪㙷更是没有了父亲的庇护，虽说这父亲当初对自己也是虎毒食子般的恶劣，但毕竟时过境迁，都是庶人后，也不再追究。

相反，四叔辽肃王奏称朱豪㙷故意违背礼法，在荆州卫命人护送其入京。朱豪㙷也奏称辽肃王屡次迫害自己母子，并与母亲曹氏奏称辽肃王将朝廷原拨与使用的军旗尽数夺去在辽王府务工，自己屡次求取反被非礼凌虐。此时的时间节点已经在土木堡之变后，皇帝已是代宗朱祁钰。景泰三年，即是1452年，代宗下敕书命令朱豪㙷痛改前过，敬顺尊长；也敕令辽肃王：虽然朱贵烚获罪被废，但子孙仍是宗室，需要怜悯，此次姑且不追究，望辽肃王改正，否则按祖宗之法惩治。

天无绝人之路，没想到的是1457年的夺门之变，也随之改变了朱豪㙷的命运。1457年农历四月，复辟后的英宗朱祁镇普惠天下，封朱豪㙷为辅国将军，重新有了王爵的朱豪㙷也不再受人欺侮。自己受到恩泽的朱豪㙷也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弟弟朱豪坨，随即奏请圣恩封朱豪坨为奉国中尉，虽说是宗室封爵里的最低一级，但毕竟是爵位，也能受人景仰。

可惜的是，朱豪坨成长阶段的教育缺失与凄惨经历交织后，已经很难弥补，为人淫暴，屡次和娼女在家私通，虐使下人乃至捶打至死，辱骂嫡母曹妃与兄长朱豪㙷，用巫蛊诅咒，又殴打亲母游氏，事发后被判为死罪，最终在天顺七年（1463年）正月被废为庶人守祖坟。好不容易从坟园走出来活得像个人样，他却不珍惜，何人能挽救。

我们讲过，朱豪㙷与四叔辽肃王相互交恶，直到1471年，其四叔薨逝后，朱豪㙷似乎看到了希望，接替辽肃王即位的第四任辽王朱豪墭是一位正值爽朗之人，虽然只在位五年，但是其在位期间所做最为后世积德之事，便是为堂弟朱豪㙷请封。

成化十一年（1475年）二月，宪宗朱见深考虑到朱贵烚获罪时朱豪㙷还年幼，又有时任辽王朱豪墭多次奏请，随即命朱豪㙷承袭父亲朱贵烚最早受封的郡王爵位长阳王，那一年的朱豪㙷已经45岁。

正德五年（1510年），朱豪㙷薨逝，享年80岁，他当时的辈分较之于时任皇帝武宗朱厚照高得惊人，他相当于是朱厚照的高祖父辈，爷爷的爷爷。另外，长阳王的爵位也一直传袭到明末，并且明末还出过载入史册的后代，我们接下来会细讲。

• 不奔父丧巴东王，后辈绵延世代长

上一辑我们讲到过，不为父奔丧的朱植第五子巴东王朱贵煊。在辽王府这次斗争事件中，最划不来的就属这位巴东王了。

他的长兄早逝，次兄袭位，三兄与他一起不奔父丧，次兄后来被废后四兄即位。所以仔细思考一下，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他能够捞到好处的地方，划不来，用自己的一生去对赌命运。

因为不奔父丧，被废为庶人后，朱贵煊便一直在父亲坟园居住，但依然有一千石的岁禄。关于朱贵煊何时故去，不同史料记载也不同，一说1452年，一说1443年前就已故。同时，朱贵煊被废后，巴东王这一爵位也被废止，但是时间过到两百年后，又有新的桥段。

1647年，是为南明永历元年，时年七月，永历帝朱由榔复封朱贵煊之七世孙朱俨钰为巴东王，朱俨钰也与神宗朱翊钧平辈，算是朱由榔的祖父辈。永历六年（1652年），朱俨钰跟随朝廷队伍到安龙府，安龙府即是今贵州省黔西南州下属的一个县。当时永历朝廷行宫狭小，宦官和宫人都要在外居住，轮班担任宿卫。

当时有一位宫人名曰郭良璞，年十九岁，样子漂亮、才思敏捷，懂得击剑走马，和某妃很是友好。这里的某妃姓氏不可考，大概率是永历帝的一位妃子。永历时期的将领李定国的家臣张应科，看见郭良璞，心中喜欢她，移到她宅第附近居住，日夕献殷勤；朱俨钰亦亲近张应科。张应科称呼这位某妃为嫂嫂，因此通过某妃进而与郭良璞联系紧密，最后私通。永历帝发现此事后，下令杖杀郭良璞及宦官李安国，赐朱俨钰及某妃自尽。有一点蹊跷的是，那位张应科受到何等惩罚便无记载。这么一件荒唐的事就记载在《南明史》里。

对了，关于钱海岳先生所作《南明史》的经历，请移步省愚所写《旧事重提（6）-钱海岳与南明史》，有详细论述。

朱俨钰惹来一身骚，去世后，由其儿子朱尊江在同年的十一月，袭封巴东王。后来郑氏自称东宁国王，朱尊江随即到东宁依附于郑氏。南明永历三十五年正月廿八，即是公元1681年3月17日，郑经去世，朱尊江投降清朝，但并没有被处死，下放到今河南省屯田自居，后代绵延，算是保住了辽王的血脉。

• 辽王传承正常化

前面两段长文介绍了两位郡王及其后世子孙的经历之后，继续说辽王。

前文讲到，第四任辽王朱豪墭于1478年薨逝，由于其嫡长子朱恩鏋（man3）早卒，由其嫡次子朱恩鑙（ji1）在1480年袭封辽王，是为第五任辽王。

1495年，朱恩鑙薨逝，享年43岁，由其嫡长子朱宠涭在1497年袭封辽王，是为第六任。

1521年，朱宠涭薨逝，享年49岁，由其嫡次子朱致格在1524年袭封辽王，是为第七任。

这几任辽王的袭封都属于正常化的范畴，辽王世系也没有如初代几位兄弟有废有顺位继承的现象。

原本，辽王支系就能够如此平缓地传到明末，直到第八任辽王朱宪㸅即位后，一切都变了。

• 荒淫无道如禽兽-辽愍王朱宪㸅

朱宪㸅（jie2），1526年出生，辽庄王朱致格的庶长子。1537年，朱致格薨逝，享年44岁，三年后的1540年，朱宪㸅以郡王爵位句容王袭封辽王，当时14岁。那一年为嘉靖十九年。

史料记载，朱宪㸅在嘉靖年间因崇道教方术而获世宗皇帝朱厚熜的青睐，“宫室苑囿、声伎狗马之乐甲于诸藩”。

而朱宪㸅生性风流，文学音乐辞藻文章，样样精通，他自己创作自制词、艳曲、杂剧、传奇最为称道。朱宪㸅府内典藏的美人钟鼓，琪花瑶树，异兽文禽，不计其数。

这么看来，朱宪㸅顶多算是个淫乐人间的王爷，以为这就完了，就太小看他了。

朱宪㸅喜欢一些邪魔巫术，曾以欲得“有生气”的人头为目的，令校尉施友义将醉卧街头的居民顾长保头颅割取，这样残暴的行为让整个荆州城的居民人人自危。

滥杀无辜暂且不提，朱宪㸅的荒淫无道，放现在来形容，简述为“男女通吃”。朱宪㸅出游，从不乘车座，就是带着十几个随从满街游荡。史载“遇少年男女美色者，辄拥入府中淫污”，后来王府内的少年男女数目过多，朱宪㸅干脆修了三座宫殿安顿这些男女。

朱宪㸅的祖父朱宠涭有三个儿子，次子朱致格是朱宪㸅的父亲，第三子名曰朱致椹，被封为广元王。所以朱致椹是朱宪㸅的三叔，三叔有几位美妾，名曰“月娥、翠儿、兰香”，在朱致椹薨逝后，全部被朱宪㸅收入宫中。辽府宗室朱致槻的母亲黄氏，论辈分可是朱宪㸅的祖母辈，被朱宪㸅哄至密室逼奸，黄氏不从，朱宪㸅绝其饮食，六日不死，于是将黄氏活活的放入棺材中，用火焚毁。朱致槻是谁，简单介绍一下，他的父亲名为朱宠淄，为第四任益阳王。朱植当初把第九子朱贵烰封为益阳王。朱致槻作为朱宠淄的第四子，被封为镇国将军。按常理，郡王、镇国将军等爵位都应该紧密团结在所属亲王的周围，但是这位亲王朱宪㸅却如此禽兽不如，可怜朱宠淄、黄氏以及朱致槻的名节。

这还没结束，还有一位同样遭受魔爪的原陵县君，按照明朝的宗室制度，辅国将军的女儿封为县君，这位原陵县君父亲是谁没有详细记载，只知道是一位恩字辈的宗室。所以原陵县君就算是朱宪㸅的姑奶奶辈，但依然没有逃过朱宪㸅的魔爪，被诱至府中奸之。

朱宪㸅还有众多男宠，这些男宠被记载入史册的就有：荆州卫指挥王朝彦、监生钟应斗、杭州生员宋章甫、方士顾通诚、刘洞玄、李一山等，另有乐工申观光，性姿妩媚，朱宪㸅尤为宠爱。

最可笑的是，朱宪㸅如此荒淫，却一直无子嗣，直到纳娼妓张大儿为妾室后，才为其生下儿子，小名叫作川儿。等到川儿长大后，朱宪㸅向朝廷请求为儿子赐名，王府仪宾（也就是各种女婿）李世荣、张栋、郭兴爵等人欲举报其为娼妇所生，注意，只是“欲”，还没有实施这一行为，朱宪㸅就将带头的李世荣擒至王府杖责而死，并且为川儿请得赐名朱术玺，并且封为世子。亲王府的世子，为娼妓所生，这是不是老朱家的血脉，另说。

世宗朱厚熜驾崩后，诏书传至荆州，朱宪㸅不衰不哀，当地巡按因此弹劾朱宪㸅。但是朱宪㸅被废，其经过却十分雷人。隆庆二年，即是1568年，张居正上疏，明穆宗派刑部与锦衣卫前往荆州调查，朱宪㸅立下一大白旗，上写“讼冤之纛”，被湖广按察司副使施笃臣视为造反，施笃臣以官兵五百人围王宫，捉拿朱宪㸅，彰明其罪迹，穆宗朱载坖随即将朱宪㸅废为庶人，发配高墙，其世子朱术玺迁往武昌安置。此后辽国由辽府宗理管理。

荒淫无道如禽兽一般的朱宪㸅，在万历十年过世，即是1582年，享寿56岁。直到南明隆武时期，朱宪㸅被平反，上谥号为“愍”。对于朱宪㸅的记载，各本史书，细数下来，皆是特别玄幻的观后感，也不知这里面有几分真实，几分润色。

• 辽国封除府宗理

随着朱宪㸅父子发配高墙，辽国只能由辽府宗理进行管理。

第一任辽府宗理名为朱宪爀，这位朱宪爀是谁，他父亲就是上一段落里提及到的朱致椹；朱宪爀为朱致椹的嫡长子，本为广元王；

第二任辽府宗理名为朱术垌，为朱宪爀的庶长子，万历十三年以广元王爵位暂理府事；

第三任辽府宗理名为朱术堣，万历三十四年封光泽王，万历三十八年，即是1610年兼管理辽府事。

在他之后，辽府的结局在史书里便无从找寻。

• 术雅术桂举义旗，辽府不妄忠义辈

难道后续整个辽府就从史实上消失了吗？并没有，前文我们埋下过伏笔。

前文提到，1475年，朱豪㙷复封为长阳王，是为第二任长阳王。长阳王爵位，一直以长子传袭，到朱宪焕是第六任长阳王。1606年，朱宪焕的嫡长子朱术雅袭封长阳王，一直相安无事，直到明末山河破碎。

1644年，北京城破，朱术雅随即出逃，先到衡州，后来到广州。南明朝廷在隆武元年（1645年）十一月晋封朱术雅为辽王，便成为第九任辽王，他在位一年。

绍武元年（1646年）十二月，清朝士兵攻打广州，朱术雅投降，大汉奸孔有德将其处决。

朱术雅去世后，其胞弟朱术桂称宁靖王。

朱术桂一直参与抗清活动，永历十七年，公元1663年，郑成功的儿子郑经迎朱术桂到台湾监军，同行包括鲁王世子朱弘桓、泸溪王朱慈爌、巴东王朱尊江等诸明朝宗室。

朱术桂于承天府府署，也即是今台南市赤崁楼旁的西定坊建立宁靖王府邸。朱术桂见台湾初辟，土壤肥沃，便在万年州竹沪庄，即是今高雄市路竹区一带，垦拓田园。

罕见的朱术桂画像

永历三十七年六月廿二日，即是1683年7月16日，当时已经是清康熙年间。施琅攻下澎湖之后，朱术桂决心殉国，便烧毁所有田契，尽分其田赏佃人，并舍寝宫与一元子园捐为佛寺，召集妾侍说：“孤不德，颠沛海外，冀保余年，以见先帝、先王于地下；今大事已去，孤死有日，汝辈幼艾，可自计也。”随侍在侧的五妃，她们名字分别是袁氏、王氏、秀姑、梅姐与荷姐，皆哭泣回答：“王既能全节，妾等宁甘失身，王生俱生，王死俱死，请先赐尺帛，死随王所。”而后相继自缢于家堂。朱术桂亲自殡殓，并将五妃之灵柩安葬。料理完妃妾后事毕，朱术桂自缢殉国，时年六十六岁

宁靖王墓

乡人感术桂忠义，将他和元配罗氏、早夭之子朱俨鉴合葬于湖内村棚仔林中，墓地未做特别标示，并筑伪墓一百多座，以混淆清军的搜寻。

至此，辽王府的所有事迹，便从史书上彻底下架，那一天是公元1683年7月20日，辽王府也因此成为难得将事迹书写到清康熙年间的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