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旭欢 ll捡拾儿时戽鱼点滴

捡拾儿时戽鱼点滴

蒙旭欢

阡陌纵横的田野里，百草丰茂，水田漠漠，金灿灿的稻谷映着朝阳，圳沟里，几个孩子正撅着屁股朝天戽水......儿时戽鱼的情景，在脑海里时隐时现，总也挥之不去。

那时，每逢周末，几个发小准备好镢头、鱼篓、提桶和脸盆等工具，去往离村不远的水田旁的圳沟里戽鱼，竭泽而渔。圳沟虽然不大，但水流湍急，需要筑两道坝，上游的抵御水流，得坚固，不然中途溃坝前功尽弃。下游的坝阻止鱼溜走和戽出的水倒流，可以简陋些。通常先用石头垒好坝体，再用巴着泥块的草根附在石头上踩实，最后再捋上几层淤泥堵严。筑完上游堤坝，再筑下游的。之后便卷起裤脚光着脚丫入水，用脸盆将拦截的水一盆一盆地戽出去，力气大的则用提桶戽水。一边戽，一边观察水坝是否漏水，如有则及时补漏，防止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戽鱼既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需要依靠手臂、大腿和腰部协调发力，要灵活机动，整个身体得像弹簧那样伸缩自如。还要有恒心和良好的“职业素养”，有的人没戽几下便借口去解手撂担子，久而久之下次再戽鱼时大家就不会邀他。相反，那些埋头苦干，还会关心别人地说：“这几天你感冒没好先一边歇着哈！”有时，抓的鱼少，干脆连鱼也不分，全让给别人。大家都爱与这些人结伴，大家并非想占其便宜，而是觉得与其在一起暖心，毕竟戽鱼不仅是为了鱼，还为了享受其中的乐趣。

选址对于捕鱼成功与否至关重要。有道是“水至清则无鱼”和“浑水摸鱼”。实际上，鱼类确实喜欢活跃于浑浊的水质之中，因为一来便于躲避天敌，二来浑水中滋生更多浮游生物可供鱼类享用。孩子们选择的地方通常是地上长着树木和蒿草，树叶轻拂着水面，水里长满水草，水质不是很清澈，圳沟有洞穴，有鱼类藏身之所，有时会看到鱼类摆动着鱼鳍翻起的阵阵浊浪。

选好址，便是前面提到的筑坝和戽水环节。随着水位不断下降，鱼类藏身的水域不断被压缩，慌得鱼们四处乱窜。有的大鱼高高的背鳍出卖了自己，所到之处都把位置准确定位给伙伴们。看得孩子们心花怒放，戽得更起劲，劳累仿佛烟消云散了。开始时水深，鱼儿躲得远远的，此时鱼儿靠得近，为了仿止被戽出去后逃跑，伙伴们会用搓箕或鱼笼在下游不远处埋设守株待兔。待水戽干大大小小的鱼便露了出来，有皖鱼，有鲫鱼，有塘角鱼等等。它们仍不愿束手就擒，有的腮帮子一张一合，活蹦乱跳，用生命在舞蹈。有的找到一处浅水摊把头埋进淤泥里，硕大的身子却露在了外面，似乎已习得驼鸟的教悔。捉完面上的，开始捉淤泥下面的。有的泥鳅睡得真香，待你扒开淤泥仍未能把它从梦中唤醒，直到捧到鱼篓里它才发觉不妙，但为时已晚，只能利用尖尖的头部和丝滑的身子钻到鱼堆下，寻得一时的慰籍。有的则十分警醒，你双手还未触碰到，它已跳起舞来，以飞溅的泥水为舞伴，以噼里啪啦声作伴奏。此时不宜马上去抓，因为它全身布满粘液滑溜溜的难以抓住，待其消停下来再双手慢慢靠近轻轻捧起，所谓只可智取不能强攻是也。抓黄鳝也需要技巧，黄鳝像泥鳅一样也是滑溜溜的，并且体型长得多，嘴巴又长有锋利的牙齿，危险且不易降服。抓它时需格外小心，瞄准时机用食指和中指快速夹住其离头半寸处，它就逃脱不了，只能张开嘴巴，扭动着蛇形的身子象征性地抗议一下，然后听候你的发落。

最期待和有趣的莫过于抓洞里的七星鱼了。七星鱼是淡水鱼中的精品鱼，肉质鲜嫩，营养丰富，是一种高蛋白、低脂肪的食材，可滋补身体和美容。若抓到几条刀柄粗的，戽鱼就算成功了。有了七星鱼的加持，即使满身脏兮兮地回去父母的责怪声也会降低几个分贝。有的洞口浅，只需把手探进去半截，运气好的话就会有收获，抓住鱼头拽了出来，只见鱼鳍伸展，鱼身斑驳，秤星样的斑点清晰耀眼。有的洞口深，孩子们就会从山上找来芦围杆捅进洞内。七星鱼警惕性强，只需轻轻一捅，随着隆隆声传来，七星鱼便会迈着蛇形步伐冲出洞口。倘若没能抓住它而让它逃回洞里，就算被捅死它也不会再出来了。

用手伸进洞里抓鱼是危险的行为，每次获悉我们要去戽鱼，父母总是再三告诫不要那样做，因为洞里有可能会藏着银环蛇等有毒水蛇，还拿村里的五婆做反面典型：在我们出生前，有一次，五婆把手探到洞里抓鱼，结果被银环蛇咬中手臂，从此落下病根，每次拿东西手就像筛糠，五指不能正常收缩、伸展，伤口周围布满皱纹如火灼伤后的样子。五婆狰狞的伤臂我们看过，背后孩子们还极不礼貌地给她起了个化名呢。渐渐地，大家不敢再徒手抓洞里的鱼，不管深洞浅洞一律用树枝或芦围杆捅。村里也就不再发生过此类事件。现在回想起当初曾经的鲁莽行为仍不禁后怕。

戽鱼对于小孩子来说是一件趣事，大人则很少参与也不支持，一来担心孩子们贪玩荒了学业，二来每次孩子们的衣服总是脏兮兮的，有时得来的鱼还抵不上洗衣粉的钱。另外还担心孩子们把镢头等工具给弄坏弄丢了。因此，每次发现孩子们要去戽鱼，大人总是要啰哩啰嗦一番。特别是选址所在户主更是反对，因为孩子们有时为了取出田埂里的鱼，会把田硬挖坏，有时戽完鱼还会忘记把坝拆掉，影响农田取水。因此，每次戽鱼时专门有一个人负责放哨，一有风吹草动大家便逃之夭夭。只是有时放哨的会耐不住寂寞，看这边戽完水，鱼儿活蹦乱跳的，心痒手痒，索性过来一起抓鱼，直到户主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眼前，才傻了眼。好在村里才两三百人，除了入嫁女都是同一姓氏，同一造村公，都算得上是亲人，通常户主只是光打雷不下雨，一番讯斥草草了事，只是有时实在气不打一处来，高高举起巴掌却又轻轻落下，点到为止。有时未等大人的巴掌落下，孩子们早已仓皇逃离，工具也顾不上捡拾，待戽主离开方折返收拾残局。这些插曲没有阻止孩子们的再次戽鱼行为，只是增加些许紧张和刺激的体验罢了。

戽完鱼，便划拳分鱼，猜赢的先捡，猜输的后捡，每人一次捡一条鱼，分完大鱼分小鱼。分小鱼时，按人头平均分成几份，也是划拳定先后。有时鱼不是很多，索性不管大鱼小鱼一次分成几份，每人随手拿一份。如今回想起来，惊诧于当时小小年纪居然懂得运用如此科学公平的分鱼方法。最后，大家将分好的鱼美兹兹地提回各自家里，是炒、是煎、还是焖，那是大人的事。晚上，吃着鲜香嫩脆的鱼肉，觉得自己小小年纪也能为家里作贡献，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戽鱼之乐得到了延续与升华。

有时抓到的鱼很少，经大家磋议会到某户烹煮享用，或者在村里空旷地来一场别开生面的瓦片烤鱼宴。在地上放着几块石头作灶，上面放着一块洗干净的瓦片为锅，待瓦片烧得通红，将挤破鱼肚取出内脏的鱼放到上面，不放油盐，不放醋，原生态煎炒。看着白色的水汽从瓦片中袅袅升起，听鱼肉嗞嗞作响，先不管鱼儿的味道如何，心里早已美兹兹的。

日月交替，岁月变迁。从上世纪九十年代起，村民陆续搬到城里生活，村里只剩下些孤寡老人，搬到城里的孩子们偶尔随大人回趟老家也总是低头玩“王者荣耀”等手机游戏，曾几何时，村里不再有人去戽鱼，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对我来说，每次回老家我更愿意沿着村前的小溪逆流而上，一边欣赏野草青青，闻着泥土和鲜花的芳香，聆听溪水潺潺，一边寻觅儿时戽鱼的踪迹，尽管以前的事仿佛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而一无所获，却乐此不疲。（2024年1月5日完稿）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蒙旭欢，广西宾阳县武陵镇人，出生于八十年代初，宾阳县作家协会会员，宾阳县洋桥镇党委宣传委员。喜欢拼词码字，曾在《人民网》《新华网》《南宁日报》《今日宾阳》《宾阳发布》等报刊、网站上发表新闻信息400多篇，文学作品在《昆仑文苑》《今日宾阳》《宾阳写作沙龙》等报刊、网站上偶有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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