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我初中毕业,在家里种地。我们村在黄河南岸,再有几十里路,黄河就入海了。历史的原因,我们村在黄河北岸的河滩里也有大片的土地。俗话说:隔河一里不算近。隔着黄河种地确是件麻烦事,要乘木帆船渡过黄河去,耽误时间不说,还得花两毛钱的过河钱。
这年春天,豆子有五寸多高了,荒草长得比豆子都茂盛了。得锄豆子地了,娘给我带上三天的干粮,又在咸菜瓮里捞上一个咸菜疙瘩。扛上锄头,带上一床薄被过了黄河,娘让我住在我们队三爷爷的种地屋子上。
三爷爷今年七十了,无儿无女,老光棍一人。虽然叫他三爷爷,我和他却不是一家,他姓张我姓李。三爷爷听说我要住下,很高兴。盼着有个人说说话。
晚上躺在三爷爷的小炕上,小炕热乎乎的。三爷爷在听收音机。我让三爷爷给我讲古听 。三爷爷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讲起了他亲身经历的事。为了叙述方便,这里用第一人称。
1971年,生产队期间,农闲的时候,没有社员过河来种地。我常常睡不着觉,便到院子里坐着。
那是个月圆之夜,一只狐狸走到院中央,抬起两只前爪对着月亮拜了拜。我觉得好玩,也没出声。拜完了月,狐狸又走到我身边,举起两只前爪向我作了个作揖。我知道这只狐狸有灵性,就返身到屋里拿了半拉窝头给它。狐狸吃完窝头不着急走,又陪我坐了一会儿才走。
此后的每个月圆之夜,狐狸总是如约而至。先是拜月,我把吃的拿给它,它把东西吃完以后,陪我坐一会儿再走。
慢慢地,我已适应了狐狸的存在,不再等候它。每到月圆之夜,我就准备好了吃食,放到窗台上,窗台跟前放一个板凳,以便狐狸踩着能拿到食物。我就到屋里睡觉去了。狐狸拜完了月亮,拿上吃食就走了。
这样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又是一个月圆之夜的第二天早上,打鸣的公鸡没有鸣叫。打开鸡笼一看,里面少了那只公鸡。鸡笼压的砖头还在,也没人来啊。昨晚上太大意了,没清点鸡的数量。
我想一定是那只狐狸干的。狐狸啊狐狸,我对你那么好你咋能这样对我呢?我下定决心,除掉这只狐狸。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那日正是八月十五。我卖了半斤猪肉,割开个口,把农药放到里边,再用缝衣服的针线缝上。晚上我把放了毒药的肉放到窗台上,在屋里透过窗棂看着着外面的动静。
入夜,那只狐狸来了,先在院子里拜拜月亮,然后走到了窗台边,把身子立起,用两只前爪抱起那块肉,朝我房门拜了拜,消失在如银的夜色里。
第二天早上,我在屋子周边寻找狐狸的尸体。按说中了毒药走不了太远的。那狐狸皮可以卖钱的。我把周围的沟沟坎坎、角角落落找遍了,也没找到那只狐狸。却意外找到了丢失的公鸡。那公鸡是被套兔子的扣套住了,现在早剩下一堆鸡毛了。周围有野兔出没,常有套兔子的人在此设扣套兔子。
我这才意识到错怪了狐狸。大错已铸成,没办法了。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穿翻毛大衣的人跟我说:“我走了,你别找我了,找也找不到。十五年后我们会见面的。”
后来,我隔壁的两间屋里的大炕塌了一个坑,好长时间不烧灶了。队上要把那炕扒了,再重新打一铺炕。那时炕洞的土坯砸碎了,是上好的土杂肥,金贵得很。
社员们扒炕洞的时候,扒出了一只狐狸。已经干瘪了,看来死了挺长时间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拜月的那一只。我也没跟人说起过狐狸拜月的事。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故事的人。
听了三爷爷的叙述,我并不害怕,很兴奋。我断定,三爷爷梦里穿翻毛大衣的人就是那只狐狸。
我问:“你又见到它了吗?”
三爷爷说:“只是个梦,你别当真。再说,它说十五年后,这才过了十二年。”
1886年,我去油田干轮换工,因一次工伤事故在家里休养。听母亲说三爷爷病了,胃癌晚期。
我问:“三爷爷现在在哪里?我去看看他。”
母亲说:“在他侄子家一间土屋里。”
我到了那间土屋里,三爷爷在炕上躺着,见到我很高兴,挣扎着坐起来,说:“国华(我的乳名)你来了,还记得三年前我跟你讲的故事吗?我用药药死了狐狸,如今报应来了。”我赶忙安慰三爷爷,让他别瞎想。
这年的八月十五夜里,三爷爷溘然长逝,享年7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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