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子英的“爱情”与“英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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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7月23日，安徽合肥一座居民楼内，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正在与一名持枪劫匪对峙。双方对峙到正午，警察向室内发射催泪瓦斯。劫匪涕泪交流地跑向门口，被守候在门外的警察一枪击中大腿，束手就擒。

这个嚣张的劫匪就是法子英。

法子英与警察对峙的场面被合肥公安局新闻中心的摄像机拍摄了下来，在电视台播放，让他成为一个家喻户晓的劫犯。

法子英身负七条人命，罪大恶极，当年判死刑，执行枪决。上刑场前，法子英满不在乎，嘴上叼着一支烟，坐在地上，任凭警察给他捆绑法绳。

人们的记忆是不断更新的，尽管法子英的案子轰动一时，人们还是很快把他遗忘了。直到二十年后，他的同伙劳荣枝在福建厦门落网，人们又从记忆中把法子英这个名字翻检出来。

劳荣枝落网时没有反抗，她看到警察出示的证件，平静地跟着警察走了，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是警察传唤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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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子英与劳荣枝走到一起，让很多人感到困惑。他俩年龄、相貌、受教育程度、工作环境，都大不相同。两人却一见钟情，法子英为了劳荣枝抛妻弃女，劳荣枝为了法子英抛弃稳定工作，跟着他杀人越货，亡命天涯。

到底是什么把他俩联结在一起？究其实，是他俩的“野心”。

法子英出生在一个多子女的贫困家庭中，兄弟姐妹七人，他排行老七，人称“法老七”。法子英的父亲是一名煤矿工人，母亲没有正式工作，打零工、卖茶水，赚几个钱补贴家用。法子英一家挤在一间三十来平方的房子中，温饱都难以维持，更谈不上生活质量。

法子英矮小黑瘦，其貌不扬，不爱读书，小学三年级辍学，在社会上混。法子英内心是自卑的，越自卑，他就越渴望成为一个光芒闪耀的人物，用别人仰视的目光化解心底的自卑。

八九十年代没有监控，劫匪猖獗，缺乏谋生能力又想一夜致富的法子英走上抢劫之路，靠着抢劫，他过上花天酒地的生活，还在江湖上混出名气，替人“办事”，收受回扣和酬金，日子过得很潇洒。

不论他的日子过得多么潇洒，在主流人士眼中，他都是个黑社会小混混，他迫切想证实自己的实力。

一次婚宴上，他认识了十九岁的女教师劳荣枝。

劳荣枝年轻漂亮，声音甜美，气质优雅，是法子英心中的女神。婚宴结束，法子英用摩托送劳荣枝回家，他向劳荣枝吹嘘他抢劫坐牢的经历，劳荣枝听了非常羡慕。

法子英得到女神的仰慕心花怒放。劳荣枝这样优秀的女子仰慕他，这证明他确实混成了一个人物。

劳荣枝的家庭比法子英家稍好，她兄弟姐妹五人，她最小。劳荣枝聪明漂亮，能歌善舞，15岁考进九江师范。当时中师很难考，优秀学生才能考进去。18岁，劳荣枝从师范学校毕业，成为一名小学语文老师。

当小学语文老师的日子非常枯燥，工资也不高，每月只有二三百元，劳荣枝觉得过这样的生活没意思。当她听说法子英一个月的花销是她几年的工资时，她的内心失衡了。

劳荣枝教了一年书，就辞掉工作，跟着法子英闯江湖去了。

后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劳荣枝与法子英抢劫杀害七人，成为轰动一时的雌雄劫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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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法子英带坏了劳荣枝，有人说劳荣枝带坏了法子英。 孰是孰非，很难说清。

但可以肯定，劳荣枝与法子英混在一起以后，一个从好人变成了坏人，一个从坏人变成了更坏的人。

这只能说，他俩各自把对方心底恶的部分激发了出来。

劳荣枝姓“劳”，却好逸恶劳，她一生只认真工作一年，别的时候，她虽然干过多种工作，基本上是靠姿色吸引男性为她买单。即使被捕以后，她在拍照时仍然习惯性地露出一个娇媚的表情。

她一度想补偿受害人，减轻罪责，想到的办法是众筹——让别人为她的罪行买单。

她从没想过用劳动养活自己，出卖“姿色+头脑”就是她的生财捷径。

她不当劫匪，也会当小三，这要看她遇到的人是谁。如果运气好，遇到阔少，她也许会安心做阔太太。

劳荣枝的优秀个人素质，法子英不具备。法子英的优势是打架狠，胆子大，出卖“力气+胆量”是他的生财捷径。

上世纪九十年代，香港黑帮片盛行，片中的黑帮大佬杀人越货，随意挥洒金钱，还有美女崇拜，是很多地痞流效仿的对象，没受过什么教育的法子英也把黑帮片中的主角当作精神偶像。

在别人眼中，他是个打架抢劫的小混混，在他自己心里，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法子英与女神劳荣枝生活在一起，他需要更多的钱，这样才能出手阔绰，像个江湖大佬的样子。

当时，在中小城市，一套房子只有几万块钱，法子英与劳荣枝每月的花销就达到两三万元。要弄这么多钱，小打小闹是不行了，只能下狠手干大活儿。

法子英与劳荣枝，不是谁带坏了谁，而是两个不好逸恶劳却想花钱如流水的人，走上抢劫杀人之路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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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子英到死都觉得他是个“英雄”，无论是被捕时还是被捕后，他都没有一丝胆怯。他对警察极其蔑视，警察向他喊话“你的生命跟我的生命一样，都是很珍贵的”，他嘲笑：“珍贵什么呀，你拿那一点工资。”

看到有人扛着摄像机跟踪拍摄，他精神抖擞，如戏精附体：“那个拿照相机的朋友，我看你一张小白脸，这种场合好玩吗？”他跟刑警队长喊：“朋友，往边上靠靠，我要一举手，你就没命了。”

在他送往医院疗伤时，他想打碎生理盐水瓶，用瓶子碎片杀死救治他的医生，可谓穷凶极恶，死不改悔。

在法庭上，法子英非常注重“形象”，开庭前，他要求警察给他穿上一条宽松的裤子。他还主动找律师聊天，表达他对盗窃、吸毒、强奸犯人的蔑视。记者来采访他，更让他兴奋不已，他彬彬有礼，像个绅士，临别时盛情邀请记者有时间再跟他谈谈。

法子英是在幻觉中死去的。

他看过的香港黑帮片就是他的致幻剂。

他站在法庭上时，感觉他在扮演黑帮片中的男主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会有很多人赞叹他的“英雄”行为，会有很多像劳荣枝那样优秀的女孩子对他崇拜不已。

实际上，这只是他的幻觉，人们很快把他遗忘，包括他庇护的劳荣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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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荣枝被抓捕后，很长时间难以定罪，跟法子英对她的包庇有很大关系。法子英被抓捕后拒不交待有同伙，让劳荣枝有时间逃跑，他把罪行都揽到自己身上，为劳荣枝开脱。

法子英被抓捕后对家人不闻不问，只关心劳荣枝的下落，听到劳荣枝逃走的消息，他欣慰地笑了。

法子英带着“英雄”的幻觉死去。临死的时候，他一定想象劳荣枝像电影中的女主角那样，带着对他的崇敬和怀念度过余生，她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拿出他的照片，深情凝视。会在某个秋风萧瑟的日子，悄悄来到他的坟前，久久注视，恋恋离去。

然而，现实是幽默剧，这些法子英想象中的深情画面没有出现。

劳荣枝有才华，有魅力，她的生命有更丰富的可能性。她在逃亡途中，认识了更优秀的男人，她发现凭她的美貌，娇嗲，才艺，就可以吸引优质男人，过上高端生活，没必要跟着一个小混混去冒险。

她恨以前的自己，想从内心里把自己与法子英切割。她把自己想象成一个鸡都不敢杀的弱女子，她作恶是受坏人胁迫。靠着这种洗脑术，劳荣枝在二十年的逃亡过程中，吃得好，睡得香，从容不迫，岁月静好。

劳荣枝被捕以后，哭哭啼啼，说她是“傻白甜”，把所有的罪行往法子英身上推。

她的“绝情”让法子英的“痴情”显得特别可笑。

当年法子英被捕，对他拥有劳荣枝的“爱”非常得意，跟法官炫耀：“我是有爱情的。”

他没想到，这束照亮他黑暗生命的爱情之光，是他的幻觉，他的“爱情”跟他的“英雄”梦一样，只是他的自我陶醉，自我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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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子英与劳荣枝的案子中有一个默默无闻的英雄，她就是被法子英与劳荣枝杀害的小木匠之妻朱大红。

丈夫陆中明被害时，朱大红只有29岁，上有年迈多病的婆婆，下有三个年幼的孩子。她没有拍拍屁股走人，任老人、孩子自生自灭，而是勇敢地承担起赡养老人抚养孩子的责任。

从29岁到52岁，朱大红一个人打着几份工，每天天不亮进城打工，别人休息以后她才摸黑回到家中，生活的苦与难，连个诉说的人都没有。

她仅比劳荣枝大五岁，可是她跟劳荣枝像两个时代的人。劳荣枝娇娇媚媚，衣着光鲜，生活精致。她腰身粗壮，衣着朴素，生活粗糙。

因为她的坚持和努力，陆中明死后，他的家庭没有破碎，她给老人送了终，养大了三个孩子。

真正的英雄不是杀人越货，自命不凡，而是天塌下来时，她用脆弱的肩膀把天撑住，给老人孩子留出一片生存的空间。

朱大红是个顶天立地的女英雄。

作者： 叶儿：爱世间烟火，爱八卦闲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