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峰：难忘的热炕

难忘的热炕

©作者 丁丽

“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娃娃热炕头”，这是流传在陕西的一句俗语，说得很有哲理。光有地不行，还得有牛；只有老婆也不行，还得有热炕头。可见热炕头是极其重要的。

说来惭愧，我一九七三年结婚，睡的就是炕。这种炕，家家户户都有，睡上面，冬暖夏凉接地气，腰不酸腿不疼。其实，这是自我安慰，和谈恋爱差不多：只谈优点，不谈缺点嘛。因为那时物质匮乏，只能就地取材，挖些泥土，加上短麦秸和成泥，做成坑面；挖些泥土，打成士坯，砌成土墙和支撑；把炕面放在上面，用泥巴抹平整，当然要留有坑洞和烟囱。烘干，就是热炕头了。

炕面本不结实，睡着睡着塌了是常事。打炕面，是很苦的活，但再苦也得干。那会儿，有钱也没有卖的。即使你掏钱让人打，有人也会骂你是剥削，何况也没钱。

我十六七岁时，在父亲的指导下，就打过坑面。盛夏时分趁天色好，清晨在五六百米开外拉回好黄土，用水闷软，剪好多麦秸撒在泥上，用脚反复踩匀，脚心皮细，那是很疼的。踩好后，放到长宽各约一米、一寸多高的木框内，用手摊平，中间稍鼓，四角飽满，压实，午后稍干洒些灰用木板拍打收光，单等第二天下午慢慢扶起，晒干后就好了。

烧炕，是个技术活，不光往炕洞塞上一些柴禾，点燃那么简单。刚点燃时，烟囱中是冷空气，加上外面刮风，会往里倒烟，连同平时做饭的烟熏火燎，再美的媳妇，也会变成烂眼边。刚点着时，要使劲煽，烟囱一冒烟，盖上炕洞门，让火变小但不能灭，慢慢燃烧才算恰到好处，太热太凉都不行。

冬天的傍晚，炊烟和着焼炕的浓烟，从家家户户升腾起来。远远望去，暮色苍茫中烟雾拢罩着每个村庄，呛人的烟草味，钻进每个人的鼻孔。有人说，这就是人间烟火味。估计那是因为有爸爸的劳作，妈妈的身影。

儿时过年去稻地江村姑姑家，和姑父睡一个炕。炕上铺一张粗席，姑父枕的木枕头特高。炕用稻草枯树枝烧，很热。一条被子，盖不严，下热上漏风，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时就体会到了炕的缺点。

六五年上建校，宿舍里没有热炕，睡的是木头架子床。冬天很冷，学校发了稻草帘子。薄褥子放在上面，有一股稻香味，但臭虫很多，咬得很，天天和臭虫搏斗，感觉还没有热炕好。

七零年初冬去榆林施工，睡的是热炕通铺。那里煤多，好多山头下面都压着一米来厚的煤层。烟煤很嫩很轻，明光闪闪，有些像柏油。家家储备一大堆，单等冬天烧火炉烧炕。十一月份，外面就有零下十五六度了。一到傍晚，大家都用上了火炉连炕，榆林城就拢罩在了烟雾中。我们封不了炉子，炕被焼得滚烫，我们只好在坑上架上木床板，才能勉强入唾。

那年冬天从榆林返回路过延安，远远望去厚厚的烟尘像一把把巨伞，拢罩着条条山谷，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硫磺味。这里和榆林一样烧锅作饭、炉子连炕都用烟煤。我感觉，那情景，像天要塌了一样。

后来，生话慢慢好了，身下有了棉褥，身上有了厚被和榆林毛毯，加上电热褥，冬天基本不用热炕了，热炕换成了木床板，屋内生上了蜂窝煤火炉，不知不觉冬天就过去了。现在，又用上了集中供暖，家里有了热水采暖或地面供暖，再冷的冬天，室内温度也保持在摄氏18度以上。厚被子换成了薄被子。鸭绒被、毛毯也基本用不上了，衣柜里塞满了一大箱。

再看外面，天慢慢变蓝了，云变白了，空气新鲜了。只不过时有北方的沙尘暴刮过，天色变得昏黄。那是北方干旱，沙化还未彻底治理。

啊，久别的热炕头。不知现在还有人用吗？

作者简介：薛峰，网名：登高望远。曾业余在《西安晚报》《陕西日报》《陕西工人报》等报纸发表作品，近年不断有新作在网络发表。

来源：华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