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哪里比较合适？

今年生日，小狗送我一个灰不溜秋的圆罐子，说可以放烟灰。

可是，我已经戒烟了。

拿罐子端详了一会儿，要不放茶叶，到厨房看看，茶叶都有自己的罐子，装得好好的。

那用它做什么呢？

周六一早，和小狗出门散步，我提出了这个问题。

还没等小狗回答，我突然冒出来一句：“要不用来装我的骨灰啊？”

我和小狗都哈哈一笑，笑完后，我和他说，“儿子，问你个事儿，你觉得我走之后，埋哪里比较合适？”

小狗没回答，我继续说。

“我比较希望埋在家乡山东，我爷爷、爸爸，宗族都在那里，想到长眠在亲人身边，心里安适。可埋在那里，你就麻烦了，看我一趟得跑500多公里，到了之后，住宿、交通都是问题，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如果埋北京，对你比较方便，想去看的话，抬腿就能走，不至于一想起来心生抗拒，你说呢？”

“那还是北京吧。”小狗答话了。

就知道，这家伙不愿意跑远路去看我，我暗想，可做老爸的能怎么办呢，为了自己生前心里踏实，把骨殖埋远远的给后代增加麻烦，也不是我的风格。

这事儿，说了开头最好说到底。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家庭也是，不商量清楚，身后留下都是麻烦。

“我和你妈妈这一代，都是在外地出生，到北京读书工作、成家立业，就目前情况来看，我们和后代都不太可能回家乡，用我们当地话来讲，叫割断根。虽然我不愿意承认，虽然我现在经常回山东，差不多一两个月回一趟，但情况就是这样。到你这一辈，可能还要面临进一步的搬迁、转型，比如去海外读书、定居等等。我和你妈都不会限制你的发展，你爷爷在的时候就一直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有本事你就去闯。我们都不限制你，要求你一定在哪里生活。”

我俩沿着欣旺北大街往南走，打算去鸿坤广场吃米村拌饭。

“你也别嫌我多事，人走了还想着这样那样，骨灰埋哪儿不行？要我说，不埋都行。现在人观念开放多了，海葬、树葬，根本不需要非得有个地儿。不过，有时候挖个坑、埋起来，那是为了活着的人。我一年至少给你爷爷上两次坟，一次是清明，一次是鬼节，除了这两次之外，每次过年，惯例会给你爷爷、你太爷爷烧烧纸。

“陆游说，死去元知万事空。阴阳相隔，你爷爷他们去了那边之后，对咱们这边可能没有一点儿知觉，但那一坛骨殖，是你爷爷在世间唯一的留存，那一方小坟，是你爷爷在阴间新的居所，这些在，我便可以去看他，可以在他面前说说话，就像我和你今天这样。”

我们沿着路边并行，碰到绿化树，就左右分开，然后再汇合。

“你爷爷在时，我和他经常闹脾气。他来北京看我，让我给领导送礼，让我去买烟买酒。我说，你快歇歇吧，你那一套不管用，结果把你爷爷气得，煮了方便面都没吃，直接倒了。现在想起来吧，你爷爷那一套是不管用，但我那样说他，确实不应该。现在他不在了，我也没法告诉他了，只好每回上坟时，把这些话说说，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和他讲讲，回来之后，整个人都能轻松一些。

“父母在，你有依靠，有敬畏，知道做事讲规矩，总有人能制服你，出事儿也不怕，有爸妈呢。父母不在，心里空荡荡，这个时候，他们的坟，就成了个节点，有了它，你走路不顺的时候，可以往回折一折、想一想。”

我突然想起了我姥爷的事情，决定把也和小狗讲讲。

“我姥爷去世之后，家里厅堂放他的像，小辈到了姥姥家，先去拜一下，然后再吃饭。现在也没这讲究了，大家都很忙，时间不但是金钱，时间还是消遣，但凡有个手机的，一有空就刷刷刷。你也是，别老和你妈争取游戏时间，你姥爷走了也有一段时间了，等我和你妈说一声，让她带你或者咱们俩去拜祭一次。我和你妈虽然分手了，但对老人、对家人的关爱不变。”

“嗯。”小狗答应了一声。

“你太爷爷的坟今年就要到期了，陵园打电话让续费。我当时想，我会帮他续，帮你爷爷续，那我之后呢，还会有人续么？我们这些人，又会被后人记住多久？从前村里有祠堂，先人有牌位，家族有家谱，现在这些也没有了。前几天，和一位前辈一起吃饭，她家里的儿女送去国外读书，我当时就问，孩子们会不会忘记自己是谁，或者说自己的传统。她对我说，那你得告诉他，他是谁，他从哪里来，他的父母、祖辈又是从哪里来。回来之后，我就想这些事情，打算把这些事情写一写。至少，在我这个节点把它讲清楚，让你心里有个底。”

这家伙还是不说话，只答应。

好吧，我接着问：“要吃那个三人套餐吗，我有点儿饿了。”

“上回踩过坑了，单点就行，不够再加。”

“好的，反正米饭可以免费续。”

就这么决定了。

12月12日晚，传来周海媚去世的消息。

中学时，看她演的《倚天屠龙记》里的周芷若，又漂亮又邪恶，惊为天人。

近几年很少有她的消息，本想应该是怡养天年吧，不料却传来这样的噩耗。

媒体经常说，要关注开国的元帅、造炸弹的功勋。不过，包括媒体自己对这样的英雄宣传本即不多，离我们日常生活要稍微远一些，这也和这些英雄的工作性质有关。我尊重、尊敬这样的人物、先烈，没有他们，没有现在的安稳生活，更不会有这些娱乐、明星。

同时，我个人不是这个那个的粉，离现在的粉丝文化也遥远，即如同我诗里写的“我悼念你，是悼念自己生活的时代/我记住你，是记住我逝去的青春”，很大程度上，是对自己生活时代的关注，人群的关注，对过往自己的怀念。

当晚，北京传来暴雪预警，一并写了下来，这一刻，对于很多人的感受，必然是叠加、独特的。

希望那些曾经带给我们平安、快乐的人们，都平安、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