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生活打卡季#
诗尊盛唐,词尊两宋。
然而唐代诗人有诗仙、诗圣、诗佛、诗魔等许多公认的别号,宋代词人却鲜少有此美称。
对此,王国维曾经有议论:如果以宋词比唐诗,那么苏轼可比李白,欧阳修、秦观像王维,柳永似白居易,辛弃疾如韩愈。但如果要将一位词人比作“词中老杜”,那么非周邦彦莫属。
无独有偶,清末词人蒋兆兰在《词说》中,亦称周邦彦“功力既深,才调尤高。加以精通律吕,奄有众长,虽率然命笔,而浑厚和雅,冠绝古今,可谓极词中之圣。”
周邦彦,字美成,号清真居士,杭州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北宋文学家、音乐家。
他是婉约词的集大成者,创出整饬字句的格律派之风,使婉约词在艺术上走向高峰,故而陈廷焯《白雨斋词话》中称“词至美成,乃有大宗”。
从宋到清,周邦彦是公认“负一代词名”的“词家之冠”,在词的格律声韵、章法技巧上有着巨大的贡献。
然而建国之后,对周邦彦及其词的评价走向越来越低,甚至有些人只把他当作一个词作内容单薄、生活放浪格调低下的风流词客,与腐朽朝廷一起“醉生梦死”的“御用词人”。
今天分享周邦彦一首相对冷门,却极能代表他艺术特色的词《拜星月·高平秋思》:
夜色催更,清尘收露,小曲幽坊月暗。
竹槛灯窗,识秋娘庭院。
笑相遇,似觉琼枝玉树,暖日明霞光烂。
水眄兰情,总平生稀见。
画图中、旧识春风面。谁知道、自到瑶台畔。
眷恋雨润云温,苦惊风吹散。
念荒寒、寄宿无人馆。重门闭、败壁秋虫叹。
怎奈向、一缕相思,隔溪山不断。
《拜新月》本是唐代教坊曲,由民间拜秋月的习俗而来,多为七夕妇女拜月乞巧,寄托美好祝愿。
周邦彦作为精通音律的词人,将曲子改成慢词长调,首创了词牌“拜星月”。
《宋四家词选》评此词曰:“全是追思,却纯用实写。但读前片,几疑是赋也。换头再为加倍跌宕之。他人万万无此力量。”
整个上片都是对女主人公登场的铺垫和刻画。
“夜色催更,清尘收露,小曲幽坊月暗。竹槛灯窗,识秋娘庭院。”
这是一个夜色沉沉的晚上,清清的露水洗过街道,地面仿佛不染纤尘。
黯淡的月光下,沿着曲曲深深的小巷,走进偏僻坊间,走到女子的庭院前。
院中的竹栏清雅,小窗的灯火明亮,而美人,就在那庭院之中。
“秋娘”,本为唐代的杜秋娘,后演化成了对美貌歌妓的泛称,这个称呼暗示了女子的身份。
读着这几句词,我们仿佛视角跟随着词人的脚步,走过街道、走过小巷,在夜色中静静走向心中那位思恋的佳人。
“笑相遇,似觉琼枝玉树,暖日明霞光烂。水眄兰情,总平生稀见。”
两人一见面,喜悦便从内心深处迸发而出,彼此微笑着相望,眼眸含情。
“琼枝玉树”是写女子气质,明洁脱俗、神采照人。韦应物写神女“皓雪琼枝殊异色,北方绝代徒倾国”,杜甫写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可见其既有玉的温润高洁,又有雪的清冽绝尘。
“暖日明霞”是写女子的美貌,光芒夺目、一见惊艳。在前文“幽坊月暗”的背景反衬下,这光辉灿烂的美貌,显得愈发震撼。
眄(miàn),意为斜着眼睛看。“水眄”写的是眼神如秋水,明媚多情;“兰情”写的是性情像兰花,幽静却暗藏清香。
常人写美人,不过“云鬓花颜”、“雪肤花貌”之类,周邦彦却不用那些俗滥之词。
他没有细细描绘女子的肤色、眉眼、红唇,却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位活色生香、气质清雅的佳人,
她气质如琼枝玉树,微笑如温煦暖阳,美貌如绚丽朝霞,眼波多情如秋水,性情清雅似幽兰。
层层铺叙、描写佳人之美,却尤嫌不足,还要总结一句“总平生稀见”,给人一种看不够、写不尽之感。
下片则着重描写两人相会,并在结尾点出“神驰旧游”之意。
“画图中、旧识春风面。谁知道、自到瑶台畔。”
从前只在画中见过她,早已为她绝世的美丽倾倒。没想到有一天,竟能真的与她相会。
“画图中”一句,化用自杜甫咏王昭君的诗句“画图省识春风面”,暗示对这次相见的渴盼已久。
“谁知道”一句,化用自李白写杨贵妃的“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之句,以昭君和玉环再次赞美女子的神仙姿容。
“眷恋雨润云温,苦惊风吹散。”
我们欢会相守、情意绵绵,无奈人世无常,将我们吹散,从此各自天各一方。
“云雨”二字,多用来形容男女情好之事。词人用了“润”和“温”两个字来形容云雨,平添了几分温柔缠绵,隐隐透出内心的欢悦眷恋。
同时,突如而来的狂风吹散了温润的云雨,正如意外的事故拆散了姻缘,两者对比之下,才显得尤为“苦”。
“念荒寒、寄宿无人馆。重门闭、败壁秋虫叹。怎奈何、一缕相思,隔溪山不断。”
末尾三句一转,折入现在,才真正引出原本之意:有情人离散之后的悲戚语。
分散之后,词人独自在荒郊野外的空屋寄宿。房屋破败,墙壁损毁,只有秋虫在声声重复忧伤的歌。无可奈何的是,纵使水远山遥,他的一缕相思,却始终无法隔绝。
秋虫之音,本就凄凉,在破屋败壁的环境中,更显沉重。然而更沉重的是词人无人可对答,只能自思自念的寂寞哀怨。
面对如此孤凄景象,回看前文的欢悦柔暖,对比极为强烈,也使得相思之情更为深沉。
从五代到北宋,词作为“诗之余”,文人大多认为主写男女之情的花间词才是“本色词”。
因此,表达相思缠绵的词作数不胜数,周邦彦的这首在主题上没有丝毫出奇之处,内容确实比较单薄。
但五代及宋初多是小令,自柳永开始,长调慢词才逐渐盛行。
同样作为擅写男女情事和长调慢词的文人,与柳永相比,周邦彦少了些市井气,多了几分典雅含蓄。
从这首《拜星月》就可以看出,周邦彦之词,格律谨严、音律和谐,长于铺叙,善于熔铸古人诗句,具有浑厚、典丽、缜密的特色。
无论是从音律还是炼字、布局,或其他写作技巧,周邦彦的词都很难挑出毛病。
所以王国维从引商刻羽、遣词造句、抽思写意而论,称他为“词中老杜”,也确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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