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就没有「人像」摄影

我写文章到现在，最大的感悟就是一定要真实，人生最要紧的就是真实，也可以说是对自己要诚实。

一旦有了『我这篇文章这么写，读者一定会喜欢』——这样的想法，那不论那篇文章是不是能收获流量，我都会觉得自己写不下去了。

自己最喜欢的，不一定是流量最多的，但可以保证，不管流量效果是不是好，每一篇，我都在用心尽力写，这也就够了，自己最在乎的文章在当下是不是流量最好的，其实也不重要了。

这就是我到目前为止，在写作上得到的一点点感悟。

说实话就好，不要在乎是不是把自己愚蠢的样子露出来了，不要担心是不是会把自己的肤浅露出来，写的东西，就两个目的，要么得钱，要么顺心。

当然，顺心也不是让自己舒服，而是在自己需要的状态里。

目前来看，「得钱」比「顺心」要难多了。——这是我的现状。

但是放到拍摄人像上，我宁愿把我在写作上的追求反过来，拍摄人像，一定是「得钱」比「顺心」重要得多。

甚至可以说，拍摄人像，唯一的目的就是「得钱」，因为不可能在拍摄人像的过程中「诚实」地表达。

我可以顺利给你交出一份看得过去的人像照片，但我永远不会认为这些刻意约拍的人像摄影是我个人喜欢的照片。

你觉得我拍的照片把你的美丽拍出来了，其实我压根就不在乎你的美丽，让你高兴的照片，全都是我一手哄骗的结果，而且我是故意哄骗。

只有在人像摄影的过程中哄骗被摄者，我才能感到满足。

钱难挣，屎难吃吗？

你本来就知道自己是在吃屎的时候，还会觉得屎难吃吗？

人像摄影，不就是把吃屎端上餐桌吗，本身就不是自然的状态，那你拍的时候还有什么可别扭的。

我更喜欢路上的「屎」。

我个人喜欢的人像照片，永远是路上的陌生人，在她没注意到我的时候，我所拍下的照片。

人像照片，我不喜欢没有距离感的东西，没有距离感的东西，想想都可怕，没有距离感的两个人，想想都恶心，我当初竟然也想跟车文没有距离感，我也很恶心。

车文以一个正常人的态度疏远我，驱赶我，却让我感受到了真正的人像摄影的快乐，她真的无意中教了我很多。

在路上「逮到」一个陌生的美丽女性，然后举着相机，跟她说：

『你好，我是一个人像摄影师，今天我忘带模特了，请问可以给你拍照片吗？因为看见你刚才站在栏杆旁，真的很美。』

——恶心呐，恶心！

当世界都成了你的摄影棚的时候，你还能往哪逃？

『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在卖，我往哪逃？』

那天去古文化街附近，看见了河边拿着相机的女生，看见了拿着手机左右移动，找角度拍景区牌匾的女人。

如果要我现在说，我一定更愿意拍后者，当然，我说的愿意拍，不是约她去「棚拍」。

说的是，我更愿意在跟她保持「绝对陌生人」的「距离」的同时，记录她的状态。

我不是因为看她们被时代潮流裹挟——这一「丑相」而心生得意，而是因为她灵动的状态，她紧捯饬的脚步，她抬起的双手，她弯曲的膝盖，才是打动我的地方。

当然，最基本的是她们的美貌。

相比起这个，坐在铺满落叶的地上，倚靠着树，等着男友甚至花钱雇的摄影师给自己拍照的女人，就逊色很多了。

但其实，我对拿着相机的女人也没什么反感，我遇见她的地方，是在一处灌水口，水出洞口时也就成了白色的浪花，水声哗啦哗啦。

「她在灌水口的围栏边蹲下了，托着相机，相机伸长的镜头瞄准着浪花，一点一点地往前探……

慢慢的，她后腰上的肉就露了出来，我缓缓地走过去，在她身后几米远的地方。我也蹲下身子，两手在膝盖上交叉，相机低垂，镜头对着她的方向——kacha！」

不过，很可能我的眼睛不会看她，而是看向另一个方向呢。

用GR3的话，就用「快拍」功能，提前估算好距离——提前选好自己和被摄体接触的方式——距离也是方式的一种，然后走到那个距离上……

一定要用「快拍」，「半按快门对焦」是对这段相遇的侮辱。

比起她在镜头中美丽的样子，我更在意我是怎么拍下这张照片的，我更在意我跟她接触的方式，即便被误以为是棚拍也无所谓。

被误以为是棚拍的话，那才好呢。

但我知道，真的不是棚拍，只是借用棚拍的表现方法，用真的、陌生的接触捕捉到了极似「假」的东西，这才是真的爽。

所以，棚拍的人像应该存在，它应该作为虚伪的东西而存在。

同时，那些优秀的「自动模特」也该继续存在，那些因为可以约拍到「自动模特」而手舞足蹈的摄影师也应该存在。

他们用假的手段捕捉到「假」，那就是他们的「真」。

而对于我，没有「假」的话，「真」都失了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