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羌塘

　　2020年9月，当我踏上羌塘大地，很快就深深爱上了这片军绿色与迷彩色交替的高原。

　　初到那曲，大家都说这里只有冬季和“大约在冬季”两个季节，大家都说这里“离天三尺三、伸手碰到天，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一步三喘气、四季穿棉袄”，大家都说那曲的“名片”上写着三个字——高、大、苦。

　　然而，沉下身、耐下心，我却看到这片高原从土地与岁月深处沁出的红色。

　　红色，首先就体现在那曲的地名里。藏语“玛”意为红色，而那曲很多地方都有含有“玛”的地名。以安多县为例，安多著名的卓格山、夏木拉山、巴姆多宗山，山体都是红色。“朱颜赤面似魔恼，睁目怒视露獠牙”是当地牧民对夏木拉山的描述，因为这座山通体赤红，静卧于青藏公路南侧，传说中的夏木拉山神不光脾气急躁、能征善战，还有着标志性的红胡子、红脸膛，骑着一匹大红马。此外，安多有措玛乡，藏语意为“红海”或“红湖”；有玛曲乡，藏语意为“红河”，有玛荣乡，藏语意为“红色山谷”……村名里带有“玛”的就更多了。

　　红色的山与山神、红色的河谷与湖泊、红色的草原与丘陵……羌塘真的是一片红色高原。究其原因，主要是那曲不少地方的地层在新生界主要为火山沉积类型，颜色为紫红色、砖红色、灰褐色的砾岩、砂岩、泥苔等，曾经火热澎湃的火山经过几百万年的“冷静期”，逐渐沉淀沉积为美丽的红色高原。

　　夏天，红色的草原和山丘上绿草如茵，宛如曼妙动人的“绿衣红娘”；冬天，红色的山体上白雪参差覆盖，再加上蓝天的映衬，红白蓝三色构成最惊艳的视觉冲击；涌动的错那湖水拍打着红色的岸，湖畔是散落的红色碎石，一片片、一粒粒，宛如寄托相思的红豆……红色羌塘的风景是如此迷人，如此神秘，如此令人沉醉。

　　而羌塘大地最美好的风景，是红色草原上散落的牧人村落，是家家户户屋顶、帐篷顶迎风飞扬的五星红旗。

　　生活在红色高原的那曲人，对五星红旗有一种深厚而真挚的爱。在中华民族曲折复杂的历史进程中，那曲人民滋养出了爱党爱国的厚重情怀。人民解放军进藏时，那曲人民热烈迎接解放军、拥护共产党。因为他们知道，五星红旗来到藏北高原后，生活才真正有了美丽斑斓的色彩。

　　经过几十年的建设与发展，沐浴祖国大家庭阳光雨露的羌塘大地更加美丽富饶，草原上牛羊散落成群，村庄前人们笑逐颜开……藏北在变，草原人在变，唯一不变的是草原深处每家每户飘扬的五星红旗。

　　羌塘的红色，流淌在牧民的血液中。

　　2022年7月，我在安多县农牧民技能竞赛的现场，看到一幅让我眼前一亮的羊皮红船画——画的正是嘉兴南湖上的那艘红船，作者叫次成，是安多县措玛乡二村的一个普通牧民。一个羌塘草原深处的牧民，居然如此了解党史且创作出这么美的作品，让我很受震撼，当场就买下了这幅画。

　　转眼到了年底，安多县人武部刚招聘的职工次仁拉杰看到这幅画，告诉我他的父亲就是这幅画的作者次成。如此的机缘巧合实在让我欣喜，而且我也一直遗憾当时没来得及好好问问次成创作这幅画的缘由，于是，我来到次成的家中，仔细跟他聊了起来。原来，次成是有着30多年党龄的牧民老党员，一直认真学习党史，对这艘在党史上举足轻重的“红船”更是情有独钟，于是用家里的羊皮作画，绘就了这幅独特而珍贵的羊皮红船画。

　　喝着温热的酥油茶，聊着知心的话语，我和次成的心越走越近。后来，我请他以老党员的身份给安多县人武部全体官兵上一堂党课，并和他一起亲手把这幅羊皮红船画悬挂在安多县人武部，让以后的官兵都能了解安多民族团结的历史。

　　就这样，一艘“红船”把红色渲染在今日的羌塘大地，如天边最艳丽的朝霞，丝丝缕缕萦绕在群众的心头。

　　因为工作，我与安多的民兵们接触较多，才知道在青藏铁路修建之时，安多的护路民兵就按乡镇划分责任区，对铁路要经过的地段，把草皮小心揭起运回家存养，铁路建好后，再小心翼翼铺在裸露的路床上。从此后，铁路、公路沿线就再也少不了护路民兵的身影。一列列火车开过，沿途民兵敬着标准的军礼，不是战士胜似战士，虽孤独做伴、寒冷相陪，但护路民兵数年如一日，用笔直的脊梁撑起青藏铁路的安全与畅通。

　　今年7月份，我去看了安多县帕那镇一个村的赛马节。当时和几个小学生站在一起，忽然有匹马受惊，往我们这边冲过来，引起了一点混乱，所幸并没有出事。当时我问几个孩子害不害怕，一个小姑娘指着我穿的军装说：“我们不怕，奶奶说遇到危险解放军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稚嫩的话语，微笑的脸庞，却让我分外感动。

　　莫名地，我想起了1959年平息叛乱过程中的“草原英雄”布德，他把告急信件嚼碎咽进肚子里，任凭叛匪把他绑在马后拖着飞跑，还挖掉他的双眼，又用烧得滚烫的酥油浇在他的眼眶里。即使如此，当解放军平息叛匪、救出布德，他紧紧地抱着解放军说:“敌人挖掉了我的眼睛，但我还有耳朵听党的话，还有手干革命，还有腿走社会主义道路!”

　　多少年过去了，时移世易，可藏北牧民对党的感恩之情，对人民子弟兵的信赖之情，不仅没有减少，还变得更加深厚、浓郁、感人。越了解那曲的历史，越接触那曲的牧民，我就越爱这片红色的羌塘草原，也深深崇敬这片土地上最爱国、最踊跃支持人民解放军的可爱人民。

　　最美不过羌塘红，这鲜艳的红是藏北最美的底色，也是心中最闪耀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