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圳，读者带我玩开房

1

我去年八九月份去过一次深圳，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到深圳，住的南山区那边。在此之前，几乎我所有去过或者曾经生活在深圳的朋友跟我聊起深圳，关键词无非是“内卷”“匆忙”“美食荒漠”这样的词汇。

我从广州去到的深圳，那天很堵车，而我不太理解为什么广州有那么多地方需要限高，于是我不得不开车绕着走，到的时候已经晚上了，那会儿还没吃饭。朋友问我想吃什么，我说都行，于是我一个四川人来到深圳吃的第一餐饭，是一顿重庆火锅……

我没好意思说其实很难吃，而且很多菜都是速冻的，这在四川能把生意做起来我能表演个倒立洗头。只是人等我几个钟头又请我吃饭又跟我喝酒，再说难吃感觉会挨打，这哥们儿西北榆林人，很壮实，我和他打起来三七开。

他三拳我就要过头七。

幸亏全中国的啤酒都差不多一个味道。

2

他住在光明，我问光明算市区吗，他说算郊区，我说我第二天要去龙岗见一些朋友，你要一起吗，他想了想估摸着是觉得逮着我活人不容易，于是答应了。

但我没想到我从光明到龙岗能开一个多两个钟头。

那些娃儿都没下班，我到的时候差不多四点左右，把车停好过后我问他：“你一般在深圳都玩什么？”

他想了想，说：“不然我带你去开个房吧？”

坦白说，带我逛景区的有，带我玩游戏也有，甚至带我去洗浴桑拿的都有，但没有带我开房的。在我满是疑惑的眼神里，他解释说是去休息，我想起旅行中无数人跟我说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更加疑惑了。

我和他蹲在酒店门口抽烟，我问他：“在你的世界里开房算是玩？”

他摇摇头，说：“我在深圳就没怎么玩过，除了喝酒，白天也不知道干什么。只是我工作忙的时候常常各个区乱跑，有时候等回复等久了人又不能离开，就开个钟点房冲个澡躺一会儿。”

我还没有说话，他又喃喃自语：“我工作是跟着项目走，一般前期就忙到脚不沾地，但后期会闲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去玩玩什么，除了工作我的生活比较空白。”

像是对我说的，像是对自己说的，也像是对深圳说的。

3

那晚我见了不少朋友，有趣的是从吃饭开始，我就觉得聊其他话题大家想发言的欲望不太强，但只要说到工作加班的话题，大家就很亢奋。

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凡是我遇到的人都是这样，甚至我去一个村里面吃川菜，那个老板是资阳的，做菜挺地道，但我和他聊家乡他都只微笑，言语甚少。

但我问他这边生意好做么？

好家伙我是觉得这哥们儿恐怕是完全不担心我是个厨子准备在这边也开个店来抢他生意，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输出，让我觉得他那家不到二十平米的川菜店在纳斯达克敲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

一姑娘告诉我，她从来不穿高跟鞋，我问她为什么，她说穿高跟鞋影响她上班，我说你这不扯犊子么，她于是带我去看了地铁站。

霜寒露重，有很多人在那个点下班，疲惫之间各回各窝。

果不其然，我是没看到多少穿高跟鞋的姑娘，但有不少是提个袋子，里面装了一双高跟鞋的人。

姑娘在旁边解释：“有些工作是要求穿高跟鞋的，但早上上班的时候地铁人非常多，你慢一些就可能会错过几趟，这会耽误上班时间。”

我撇撇嘴，不知道怎么评价这种觉悟。

其实成都的早晚高峰也是人山人海，而且成都宣传是这个城市很悠哉，实际完全不是这样，越往南越卷，加班也得到灯火辉煌，各路英豪也得是形色匆匆各办各事。

但你说细到争分夺秒去上班，抱歉，我觉得内卷程度上成都距离深圳还有很大距离。

4

深圳我确实有不少读者，素未谋面但是关注了很多年的那种。

于是我不太能拒绝人给你来一句下了班我坐一两个小时车来见见你。

所以我们的见面常常能到十点才开始，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别人第二天还要上班，深更半夜的回去。

但诡异的是我每每提出来这个点，他们都说习惯了，我说这他妈都能习惯就很离谱。

然后得到的答案是在深圳生活的人基本上都习惯这样的作息时间。

深圳人的作息绝对是我去过的城市里面独一档的存在，这里有夜生活，因为开档口的老板也是拼命挣钱所以他们开的时间很长，过夜生活的人也不少，但是过的人时间很短暂，因为他们开始就很晚，再加个第二天上班，中途时间就会缩短。

不像在贵阳，七八点开始玩，玩到四五点是很正常的事情。

5

我问他们为什么在深圳？

回答是搞钱。

更具体的回答是在深圳，所有人的目的都很简单，就是搞钱。这里全是外地人，来深圳就没有其他原因，没什么人文，没什么历史，没什么风景，甚至和接我那哥们儿一样，都没什么生活，吃的不要求好吃，能吃饱就行，住的不要求温馨，能挡风雨就行，欲望不需要填补，活着就能上班挣钱，没有人会觉得你现实，没有人会觉得为了一点钱不应该那样。

这在全国其他地方是找不到的概念。

我换位思考了一下那样的生活我其实不太能受得了，或许我受得了，但能在最开始把我劝退让我没有那样的心思去习惯。

我离开深圳的前一天还见了一个哥们儿，我问他你都没有情感需求吗？不想谈恋爱吗？

他说身为你读者我觉得单身是对你的尊重。

我眯着眼睛看他，他们这些话术我确实不知道是哪儿搞来的。

他摆摆手：“深圳太大了，谈个恋爱太麻烦，很费时间和精力，太影响我上班了。”

他看我一脸不相信的样子，问我：“谈恋爱约不约会？”

我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你搞网恋就可以不约会。”

他像看傻逼一样看着我：“你怎么知道你搞网恋对面是个女的？再说你回消息不要时间？”

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他又问我：“那是不是要经常见面？看个电影看个展喝个酒，偶尔开个酒店什么的。生气了是不是要哄，当面哄还是电话里哄，当面哄是不是至少得陪人喝个奶茶逛个街？就连分手是不是也要当面分才合适？”

我有点麻木，点点头。

“深圳这么大，我上班都要接近一个小时通勤，那万一两人住得远一点儿怎么办？”他说完这些，盯着我，“来，告诉我为什么谈恋爱？”

我被说得心服口服：“好嘞哥，祝你孤独终老。”

6

深圳很简单，但简单得很复杂。

因为在我知道他们的目的是搞钱过后，我问他们搞到钱后想做什么？有没有什么人生目标或者梦想？

十个人有十个人都答不上来。

只有一个女娃幽幽地对我说：“可能，钱就是梦想吧，因为钱是永远不够的。”

这个我赞同，毕竟开过十万的车总想着换一台三十万的，人的欲望总是无穷的。

不能说对，但也谈不上错。

因为任何梦想的基础都是金钱，没有钱你那就不叫梦想，叫做幻想。

只是漫漫人生路你把它切割开来，当你赚到足够的钱为临界点，路的前半段你兢兢业业打拼，起早摸黑想尽一切办法让钱包鼓起来，路的后半段是你拿着足够多的钱去优哉游哉地钓鱼，去养名贵的花草和宠物，去全国旅行，去学你想学的任何一项技能，去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

这在我看来才是完整的，虽然我们很多人都还没有赚到足够的钱，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去憧憬与计划成为我们想成为的人，做我们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只有在深圳的人，我没有听到过他们有什么想做但还有一段距离需要为之奋斗的事情，就像他们的人生路，只有前半段，后半段是可有可无从来没有去想过的。

这在我路过无数河山的岁月里，都是只有深圳是这样，虽然深圳人的口袋算是我去过的地方里最富裕的之一。

这样，会快乐吗？

我不知道，所以我只能尊重，也只能说无论是南山还是罗湖，或许选择这样生活的人，也很需要勇气。

7

我离开深圳的那天，顺路去见了一个多年不见的姑娘，她那会儿也还在上班，只是她们公司本就属于跑业务性质的，下午不在公司很正常。

她来自四川，到深圳四五年了。

我问她喜欢深圳吗？

她说还行，习惯了就还好。

这话的潜台词是不喜欢，但我没有戳破。

她问我喜欢深圳吗？

我说还可以，主要这次见的娃我印象都不错。

她又问我想不想来深圳生活几年？

我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说我不太适合在一个城市定居。

她靠着我的车门，和我并排站在一起，微风吹过她的刘海儿，干练的职业装让我忘记了她当年穿裙子的样子。她从我手里拿过一支烟，问我：“你怎么评价深圳？”

我脑海里划过上面那些叨叨的文字，苦笑一声：

“就，我很难评价深圳。”

我问她后来会不会一直在深圳生活，她说：“我这工作成都给不了多少钱，所以我还要多做几年，存些钱回去开个店什么的。在这边定居？我买不起房子。”

我调侃道不然找个男朋友，就收租那种。

她默默抽烟没说话，隔了一会儿说道：“钱才是女人安全感的来源，是自己挣的那种，不是别人给的那种。”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点，是深圳教我的。”

我弹烟灰把烟弹熄了，又掏出打火机点上。她问我什么时候再来深圳，这次过来我和她都没喝上一次酒？

我想了想说：“可能隔几天我从惠州潮汕那边回来就来深圳，可能明年冷一点儿的时候再来，可能永远都不来了。”

她听了笑骂道：“你狗日的主打一个人生随机。”

8

我没有见过深圳本地人。

或许“来了就是深圳人”才是这个地界的主旋律，我想深圳不排外的核心原因不是因为大家都是外地人谈不上排不排外，大家都算外。

而是大家都很忙，没空排你，浪费时间。

或许没有人会一直生活在深圳，他们终究会去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但总有人不停重新来深圳，再重新写一遍那些前人曾写过的千篇一律但滚烫鲜活的故事。

那些无人知晓默默度过的岁月，那些清晨挤地铁，深夜买叉烧的时光，或许会变成你单枪匹马对抗这世界的回忆，让你在这满目疮痍的人间有勇气能写下自己的故事。

是吧。

有机会一起喝酒。

最后，请持续相信你关注我是因为你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