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沉睡了25年的证据，1995年桂林市北极饭店特大抢劫杀人案始末

1995年8月2日22时，不在班上的桂林市北极饭店（位于桂林市叠彩区的桂林地区供销社贸易大厦）保安张昌群正在位于饭店后院的宿舍里休息（宿舍位于四楼，楼上的五楼和六楼就是北极饭店的客房）时忽然听到楼上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和打斗声，听声音至少有三四个人。

张昌群立即起身上楼查看，在五楼转了一遍后没发现问题，然后又乘坐电梯上到六楼，电梯门一开张昌群刚下电梯，就看到四个男子急匆匆地进了电梯下了楼。

张昌群当时并没有在意这四个人，而是继续挨门挨户地查看，发现618号房的房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一看顿时吓得手脚冰凉，房内躺着两名浑身是血的男子一动不动。张昌群顿时想到刚才进入电梯的那四个男子有问题，于是立即通过楼层电话通知正在一楼服务台值班的服务员苏继荣，希望她和一楼的保安把大门关上，拦住那四个男子。

然而，电话打通的时候，那四名男子早就已经出了大门，离开了酒店后往左跑了。张昌群随即下楼出酒店，跑往距离酒店最近的桂林市公安局叠彩分局北门派出所报案。

叠彩分局刑侦大队在接到北门派出所报告后，立即出动特警沿着嫌疑对象逃跑的地方一路追了下去，而桂林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侦查员则火速赶往案发现场实施勘查和走访工作。但由于接报时距离嫌疑人离开已有一段时间，且指明的逃跑方向不精确，特警在追踪了一段距离后无功而返。

现场位于桂林地区供销社贸易大厦内的北极饭店六楼613房间，根据当年负责为死者进行尸检的桂林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法医秦玉林回忆：现场一片狼藉，室内三张床的当中那张床整个被移位了，两名死者的尸体位于靠厕所的床和位移的那张床之间的地上，尸体上有多处锐器造成的伤口，直接死因系用锐器多次捅扎胸腹造成的血气胸。两名死者身上的衣兜裤兜都被翻出，随身携带的行李箱也都被打开并翻动。房内留有大量的搏斗痕迹，两只水杯都被打碎，电话线被拔掉，室内的物品都有被翻动的痕迹。

根据613房间填写的入住登记，两名死者分别是来自桂平市社坡镇的邱炳柱（时年31岁）和黄明志（时年25岁）。通过联系两人的家人得知，邱炳柱和黄明志都是社坡镇的制作腐竹的商户（社坡镇是全国有名的“腐竹之乡”），两人在8月1日离开家，带着大量的现款（邱炳柱带了4.2万元、黄明志带了3.1万元）来桂林购买制作腐竹的重要原料——黄豆。然而在现场勘查中，两人的身上没有留下分文，很显然已经被犯罪分子抢走。

现场留下了大量的血迹、其中有部分血迹的血型和被害人的血型不一致；同时留下了四个烟盒和几件血衣血裤，经被害人家属辨认：有四件血衣、一条裤子以及烟盒都不属于被害人，应是凶手留下的。

警方就此确定了本案的性质——劫财杀人。

根据北极饭店负责入住登记前台值班服务员苏继荣的回忆：邱炳柱和黄明志是这家酒店的常客，每次来桂林购买黄豆时都会下塌北极饭店，事实上很多桂平来桂林买黄豆的人都会下塌北极饭店，所以北极饭店的服务员对桂平来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当天21时左右，邱炳柱和黄明志登记并上楼后不久，也就十来分钟的样子，就有四名操着桂平口音的男子进来，其中一个年轻人上前询问：“是不是有桂平来的人住？”苏继荣回答：“有，你们要住店吗？住店请登记。”来人随口说了句：“我们先上去看看房间”，然后也就上了楼。

六楼的服务员反映：她在给613房间送开水的时候看到有四名男子正在房内与邱炳柱和黄明志用桂平方言聊天，时间大概在21时40分，此时距离案发的时间大约20分钟。

根据查访结果，警方判断犯罪嫌疑人和邱炳柱、黄明志两名被害人是同乡，而且其中至少有一个人和两名被害人比较熟悉。根据目击者的描述，四名嫌疑人中有三名的年龄约在20~25岁之间，身高在1.60~1.65米之间，其中一名上身打着赤膊；另一名年龄约在30岁左右，身高在1.70~1.72米之间。

8月7日，由桂林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和叠彩分局刑侦大队组成的专案组通过广西壮族自治区公安厅向整个自治区范围内发出协查通报，并将排查的重点放在了桂平市的社坡镇，并专门在社坡镇派驻了一支精干的排查工作组。

工作组在社坡镇派出所以及当地基层党组织的协助下针对当地和被害人较为熟悉的关系人、了解被害人去桂林购买黄豆的规律的人员、从事腐竹和黄豆生意的个体经营户、有相关犯罪前科的两劳释放人员以及刑释人员、案发前后经济情况和行为有反常的人员和案发后突然离开本镇去向不明的人员进行排查。

在随后的半年时间里，社坡镇的工作组走访了全镇的60多家从事腐竹制作和黄豆买卖的人家并对他们中的符合嫌疑人刻画的人员进行案发前后的行踪核实，结果一无所获。与此同时，对有相关犯罪前科的两劳释放人员、刑释人员以及案发前后经济情况和行为有反常的人员的核查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直到1996年5月，在社坡镇的工作组在走访过程中得知了一条线索：四个月前，新华村村民辛勇曾经在酒后跟酒友吹嘘：“去年我们四个人在桂林，去抢了做黄豆生意的老板，还把那两个老板给杀掉了。”

当时所有人都喝高了，谁也没拿辛勇的话当回事，但是在第二天酒醒后，辛勇挨个儿找到当晚和他喝酒的酒友威胁道：“你不要乱讲，昨天的那些话你要是对别人说了，我连你也一起杀掉。”

工作组立即对当时和辛勇喝过酒的村民进行查访，但发现此时他们都已经离开了社坡镇去外地打工，去向不明，以当时的条件也无从得知他们去了哪里。由于无法找到辛勇以及这些酒友，这条线索也被迫中断。此后，专案组虽然不时的能排查出个把嫌疑对象（包括辛勇），但由于缺乏切实证据，无法判断其是否作案（当时的规定是不允许警方随随便便提取嫌疑对象的指纹、足印，除非有足够的证据怀疑嫌疑对象），因此在随后的二十多年里，此案就成了悬案、死案和疑难案。

2020年，公安部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了“云剑2020”命案积案攻坚行动，桂林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再度将1995年北极饭店8.2特大抢劫杀人案列入攻坚目标。

经过对当年现场勘查发现的血指纹、血掌印和血足印等痕迹检材以及凶器、血衣、香烟盒等物证的检查，新成立的专案组认为当年的勘查和取证工作是非常细致的，这些此时已经在桂林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物证保管室内沉睡了25年的物证到了它们开口说话的时候。

刑侦支队技术大队的法医和技术人员对物证上的DNA进行了提取，通过技术手段确定出了三名男性的DNA。然后通过提取被害人亲属的血样进行比对，其中两份DNA被确定是被害人留下来的，而第三份DNA则很可能就是凶手受伤后留下来的。

于是，专案组又从当年的卷宗里无法确定的最有可能是嫌疑人的三名重要嫌疑对象——辛勇、赖强言和赖培言（堂兄弟关系）进行研判。由于这几个人常年不在家，警方之前曾经对他们多方寻找和追逃，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有了这份DNA检材后，专案组成员再度走访了三人的亲属，提取了和三人血缘关系最近的部分亲属的血样进行比对，结果赖强言的两个哥哥的DNA和这份DNA检材比对成功（高度相似），确认这份DNA检材的主人就是赖强言。至此，赖强言被确定为1995年北极饭店8.2特大抢劫杀人案的四名凶犯之一。

在社坡镇派出所的协助下，专案组对赖强言一家人的户籍底册进行查询，发现赖强言曾经在2005年为他的儿子赖某海办理过落户手续。侦查员根据这条重要发现进行深挖，初步划定了赖强言可能所处的位置——上海，于是火速联系上海市公安局请求协助查找赖强言。

在上海市公安局的协助下，专案组锁定了冒用哥哥赖某言的身份，在上海市嘉定区开五金店作小买卖的赖强言（暂住证上的照片是赖强言本人的，但是名字和出生信息则是赖某言的）。

不久，专案组又查明赖培言居住在福州市的罗源县；辛勇则居住在中山市的小榄镇。

2020年5月7日，专案组分赴上海、福州、中山的三个抓捕小组同时行动，赖强言、赖培言和辛勇在同一天同时落网。归案后，他们对自己在25年前在北极饭店613房间杀害邱炳柱和黄明志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并供出了第四名同伙——新华村村民赖国信，并说他应该就在村里务农。5月8日，赖国信在新华村的家中落入法网。

根据四人交代，他们抢劫的动机居然是因为看别人骑摩托车很“拉风”，于是赖强言提出：搞辆摩托车玩玩，但由于四个人手上都没有钱，于是就想“找人抢一笔钱”。串联顺序是：赖强言和赖培言商量好后再去拉辛勇“入伙”，再由辛勇去拉赖国信“入伙”。

由于赖强言曾经跟着舅舅做过黄豆的生意，知道来购买黄豆的“老板”都是带着大量现金来进行交易，而且知道这些人到桂林购买黄豆时都会住在北极饭店。

1995年8月1日，四人来到桂林，8月2日晚他们尾随邱炳柱和黄明志来到北极饭店，并尾随他们上楼到了613号房间，由于赖强言认识邱炳柱和黄明志，所以他们很顺利地进入室内，在聊天之际，四人在邱炳柱和黄明志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拔出尖刀猛刺两人胸腹，邱炳柱和黄明志奋力抵抗并怒骂赖强言禽兽不如，杀红眼的四人更加疯狂捅刺，最终将两人杀害，四人随后洗劫了邱炳柱和黄明志携带的将近8万元的现金，然后从两人携带的换洗衣物中胡乱挑了几件换下了血衣后逃离现场。

作案后，四人先后辗转湖南、广东、福建等省。在广东时赖强言用抢来的钱买了一辆摩托车，但由于在实施抢劫过程中手部受伤，因此他并没怎么骑过这辆摩托。赖培言倒是骑过几次，但因为车技不佳，也不敢再骑。新鲜劲过去后也觉得没什么意思，骑摩托车也就那样，又因为挥霍无度很快把赃款花得七七八八，被迫又将摩托车卖掉后逃往福建。辛勇留在广东中山、赖国信则潜回老家。赖强言和赖培言在逃到福建后分道扬镳，赖强言逃往上海，而赖培言则留在福州的罗源县。

2020年6月10日，赖强言、赖培言、辛勇和赖国信四人因抢劫罪被桂林市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判决结果欢迎知情小伙伴积极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