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鉴战国[20]：苏秦合纵六国是否真的存在？

按照《史记》的记载，苏秦是周王城洛阳人，曾与张仪同为鬼谷子的徒弟。早年间外出游历，但一无所成，潦倒不堪。

后来他自学《太公阴符之谋》一年，学成后曾到周王室游说周显王，但周显王没有理他。

于是，他又跑到秦国游说赢驷，说能帮着秦国兼并天下，但此时嬴驷刚刚处死商鞅，正在烦他这种四处游说的人，也没有理他。

他只好跑赵国。但在位的赵肃侯让他找国相奉阳君赵成，结果赵成也不喜欢他，他只好灰溜溜去了燕国。

他在燕国等了一年，才见到燕文侯，劝说燕国与赵国结盟，合纵诸国全力抗秦，来保燕国平安。最后燕文侯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资助他车马钱财，让他去赵国合纵。

刚好，此时奉阳君已经死了，他得已面见赵肃侯，说可以帮着赵国合纵六国共同抗秦，赵肃侯也资助了他车马钱财，让他去合纵诸国。

之后，他又先后去游说韩、魏、齐、楚等国，总算被他搞出了个六国合纵，并且自任合纵长，兼任六国国相，富贵还乡，风光无限。回到赵国后，还被赵肃侯封为武安君。

按《史记》的说法，苏秦把合纵盟约交给了秦国，从此秦国不敢东犯达十五年之久。

但有一些学者根据近代出土的《战国纵横家书》中苏秦的一些书信，认为在苏秦这个事情上，《史记》的记载似乎并不准确。

按照《战国纵横家书》的记载，苏秦此时尚未出山，要等到十多年之后，燕昭王即位，为图强雪耻，光招天下贤才时，他才去投靠了燕国，他的主要事迹在当时的燕、齐之间，而各国合纵连横的对决，则发生在张仪和公孙衍之间。

虽然，《战国纵横家书》记载不像《史记》那样完整系统而有条理，但史记在苏秦的记载中存在着太多前后矛盾和时序混乱的地方，所以我会更倾向于《战国纵横家书》的记载。当然，苏秦的生平其实并不影响主线历史的推进，所以我们仍以《史记》记载进行表述。

再说一下与苏秦齐名的张仪。

苏秦在赵国时，秦、魏在雕阴决战，魏国让出了河西之地，使赵国暴露在秦国的兵锋之下。为了防止秦军趁势东进，破坏合纵之势，苏秦想找个人去游说秦国暂时不要对六国动兵。想来想去，他想到了张仪。

按照《史记》的记载，张仪是魏国人，曾去楚国游说，参加了楚相的宴席。其间，楚相丢了一块玉壁，都怀疑是张仪偷的，结果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打了张仪几百下。虽然最后把张仪放了回去，但此事让张仪恨透了楚国。

刚好这个时候苏秦正在赵国，准备去游说各国合纵，为了稳住秦国，想找个人去游说秦国暂时不要对六国动兵。想来想去，他想到了张仪。

于是，他派人去劝说张仪来赵国投靠自己。张仪挺高兴，兴冲冲地就来到赵国找他。然后他故意怠慢张仪，惹得张仪一怒之下，跑到秦国去了。

看着张仪真去了秦国，苏秦马上派人带着车马财物追上他，趁机结交，一直将他送到秦国。直到张仪得到了嬴驷的认可，被任用为客卿，这才跟他说了实话，说这一切都是苏秦先生安排的。

张仪恍然大悟，对苏秦极为感激，并且答应苏秦自己在秦绝不谋赵。

这里最明显的一个问题在于：苏秦之所以请张仪出山，是因为魏国献出河西之地，秦军想趁势东进。也就是说，这一年应该是公元前330年。

但按照《资治通鉴》的记载，两年前，秦国就已经派出大良造公孙衍游说齐、魏联合攻赵，结果赵国崛黄河之水把联军给淹了，齐、魏联军只得撤退，赵肃侯也因此责怪苏秦，苏秦只得投奔燕国去了，而五国合纵也因此战瓦解。

换句话来说，按《资治通鉴》所说，公元前332年，五国合纵就已经完成了，秦军不敢东犯，但到公元前330年秦国仍然攻打了魏国。但按照《史记》来说，公元前330年，苏秦刚刚游说完赵国，还没有去其它国家游说。

并且张仪当上秦国国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攻打赵国，杀死赵国大将，夺取赵国两城。所以根本不存在“秦国不敢东犯十五年”这种事。

张仪到秦国之后，和大良造公孙衍因为是否趁机伐魏的问题起了争执，相互攻讦。刚好此时秦国要设置相国之位，本来按军功和资历，公孙衍应该是不二人选，但没想到嬴驷任用张仪为相，公孙衍一怒之下投奔了魏国，被封为大将。

或许有人会奇怪，秦国不是以军功为晋升标准吗？为什么没有军功在身的张仪能被封为国相？

其实这并不矛盾。因为秦国的爵位和官职是区分的，军功主要应用在爵位上。商鞅变法时，二十等爵的初始版本是十七等爵，大良造就是此时最高的爵位，也叫大上造。但反过来，张仪虽然被封为相国，但他没有军功在身，所以实权并不大。

公孙衍很清楚，此时的魏国已经千疮百孔，不复当年了。但作为新人，总得有点业绩来证明自己。所以，他到魏国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拉拢齐国攻赵。

公元前325年，魏、齐联军在平邑，也就是现在山西灵邱一带打败赵国，俘虏赵将韩举，攻占平邑、新城两地。

而就在这一年，嬴驷也学着魏国和齐国自上王号，是为秦惠王；魏罃也尊此时在位的韩国国君韩康为王，是为韩宣王。

你问周王室同不同意？对了，周王室是谁来着？哦，周显王啊，请问您有意见没？

周显王抬起头：称王啊？哈哈哈，今天天气不错啊。

看到周王室没意见，公孙衍干脆组织了一下，于公元前323年，约着韩国、赵国、燕国和中山国一起会盟，相互承认对方的王号，史称“五国相王”。

顺便提一句，此时赵国的赵肃侯已经于去年去世了，他的儿子赵雍即位，是为赵武灵王。

另外，此时楚威王也已经于六年前已经去世了，其子熊槐在位，是为楚怀王。

楚怀王于同年派出令尹昭阳，打着送魏国放在楚国为人质的公子高回国的旗号，发兵攻打魏国，在襄陵大败魏军，取八城而还。

但这个昭阳打红眼了，竟然移兵又去攻打齐国。

与此同时，嬴驷派秦军借道韩国和魏国也来攻打齐国。秦军佯攻位于山东曹县的阳晋要道，然后突然从阳晋南下，至齐国西南重镇亢父，也就是山东省济宁市南部一带，打算从这里绕道直插齐国腹地。

齐威王以匡章为将，率军迎击秦军

两军在齐宋边界处的桑丘，也就是山东省兖州市一带相遇对峙。但秦军是孤军深入，担心魏、韩两国反目，堵他们的后路，所以一直犹豫不进。

匡章先不断派出使者出使秦军，假意商量求和之事，然后让齐兵换上秦军的衣甲旗帜，借双方使者互相往来之机，混入秦军。最后突然发起总攻，和混入秦军的内应里应外合，大破秦军。

而楚国昭阳这边，齐国派出当时的名士陈轸为使者，给昭阳讲了个画蛇添足的故事，警告昭阳见好就收，免得功高震主。昭阳倒也听劝，便收兵还楚了。

张仪眼见那边五国名为相王，实为合纵，这边秦、楚两路大军又没能拿下齐国，便游说齐国和楚国，在丰县和沛县附近与秦国会盟，结成秦、齐、楚三国连横。

次年，为进一步破坏合纵之事，张仪又代表秦国出使魏国，提出让魏国以臣礼事秦国。

魏罃当然不同意了，大家都称王了，凭什么要我以臣礼事秦？

赢驷倒也干脆，不答应是吧？可以！直接出兵魏国曲沃、平周。不出意外的，魏国大败。此役之后，为了让张仪继续在魏国秦国谋求好处，嬴驷又暗中给了张仪不少好处。

这就是典型的吃人家的饭，砸人家的锅，这种行为，说好听点叫“不厚道”，说不好听点叫“耍流氓”。

当然，这不是张仪第一次耍流氓，更不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