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小说：男欢女爱（四）

女孩往往比男孩早熟些，柳云烟读初三时，已经十五岁了，陆陆续续读过几本言情小说，朦朦胧胧懂得一些男女感情。最初，她只是对顾金盛有好感，觉得他幽默风趣，有上进心，和他聊天有无限乐趣。尽管这两年，顾金盛快速长高，座位向后排了，但她仍然在课余时间找他聊天。当然，柳云烟保持着女孩子的矜持，多会找些借口，比如问些学习问题，或者畅谈未来。

顾金盛不帅，但很阳光，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几分刚毅和睿智，平淡无奇的话语中，偶尔蹦出几句充满哲理的话来。课堂上的顾金盛，是安静的，沉稳的，全神贯注的。课下的顾金盛，妙语如珠，在篮球场更是充满激情，挥洒汗水。柳云烟在顾金盛给她答疑解惑时，常常会盯着他的脸发呆，思绪飘远，完全不知道对方说什么，直到顾金盛提醒，她才会脸红的醒过劲来。

伊始，柳云烟并没察觉自己喜欢上对方，只是刻意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像只蝴蝶般围绕顾金盛身边转，希望吸引对方的眼光，可惜顾金盛像个呆子从不夸她漂亮，柳云烟很痛苦，又不敢倾诉衷肠，她在班里学习中等，考县重点高中肯定没戏，等待她的只有复读，或者拿到初中毕业证就结束了。柳云烟不甘心，却无计可施。

自从顾金盛决定报考中专后，顾文熙给他制订了详细的学习计划，在顾文熙心里，顾金盛是晚辈，承继着堂弟一家的希望，自然是尽职尽责，责无旁贷。顾金盛意志坚定，有主见和抱负，对男女感情，浑然不懂，在他眼里，柳云烟只是关系不错的女同学，要说哪点不同，只是柳云烟俏皮可爱，灵巧而已。

优秀男生总会受到女生青睐，向顾金盛表达爱意的女生不少，柳云烟知道的就有两个。一个是邻班的卜肖婷，她觉得柳云烟和顾金盛关系好，可以牵线搭桥，就让柳云烟传递情书。柳云烟没好气道，你在顾庄恁姑姑家住，认识人多，找别人传递不是更好？卜肖婷尴尬道，找别人传递，万一被拒绝了，多丢人现眼呐。云烟，我相信你，咱都是女生，神不知鬼不觉多好。

柳云烟鄙夷道，算了吧，顾金盛现在只顾学习，不会同意的。卜肖婷笑道，中不中，不试试咋知道？柳云烟纳闷道，肖婷，就奇怪了，你咋会喜欢顾金盛这个书呆子？卜肖婷诡秘道，这叫捷足先登，甭小瞧书呆子，他们前途远大着呢，一旦考上大学，吃了商品粮，跟着他只有享福的命。柳云烟嗤笑道，你的心眼倒是不少，可惜我不愿当这个红娘，你爱找谁，找谁去。柳云烟说着，果断拂袖而去。

至于后来卜肖婷找谁了，柳云烟不感兴趣，但她知道，卜肖婷的小算盘没有得逞。另一个追求顾金盛的女生，柳云烟不知道是谁，有一天她翻顾金盛的书桌，在一本书里发现一封情书，字迹娟秀，工整，她偷窥几眼，内容让她耳热心跳，而署名却是英文。柳云烟不知道信是谁写的，嫉妒心大起，恨不得当即撕了它。但她犹豫片刻，还是原封不动把信放回原处。

说实话，看到别人有勇气向顾金盛表白，柳云烟有些酸溜溜的，尽管她知道都是石沉大海，但还是为自己没勇气倾诉衷肠感到苦恼。她自认不比别人差，但感情这种事，作为女孩子，有着很强自尊心，真的抹不开面子。她害怕拒绝，害怕耽误顾金盛学习。她试着给顾金盛写过几封信，最后都烧掉了，她叹息着，一切都随缘吧！

大家的眼光是雪亮的，柳云烟对顾金盛的暧昧，还是被敏感的同学看出端倪，关于顾金盛和柳云烟谈恋爱的流言蜚语还是传出来了，只有两个当事人浑然不觉。这事传到顾文熙耳朵里，他有些不信，但出于安全起见，还是找顾金盛谈话。当天下午放学，顾文熙把顾金盛叫到办公室。顾金盛不知何事，看着堂伯面色凝重，不免忐忑。

办公室只有顾文熙两人，顾金盛低声道，老师，有事？顾文熙盯着顾金盛，严厉道，叫我大伯。顾金盛愣了愣，喊道，文熙伯。顾金盛在学校都是喊顾文熙老师，今天顾文熙的态度让他奇怪。顾文熙道，你给我说句实话，你谈恋爱没有？顾金盛诧异道，没有呀，文熙伯，你咋会这样问？

顾文熙死死地盯着顾金盛眼神，确定他没有撒谎，才松口气道，没有就好，我也放心了，金盛，临近考试了，要冲刺了，我不希望你另生事端，误了前途，辜负恁爹恁娘的期望。顾金盛问道，文熙伯，是不是谁说啥了？顾文熙摇摇头道，甭胡思乱想，没人说啥，我只是给你打打预防针，担心你贪玩误事。顾金盛笑道，文熙伯，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做糊涂事。

顾文熙想提起柳云烟，但思忖着没有确凿证据，真的说多了，反而会弄巧成拙。顾文熙又问了几句关于学习的事，让顾金盛走了。顾金盛回到教室，发现柳云烟刚正在打扫卫生，还没到上打招呼，柳云烟却笑着问道，老师叫你过去干啥，不会是开小灶，传授秘籍吧？顾金盛笑道，还传授降龙十八掌咧，哪有的事，只是说些学习上的事。

柳云烟诧异道，不会吧，他叫你的表情，面沉似水，挺吓人的。顾金盛笑道，你多想了，他是俺堂大伯咧，对我严厉点，是对我好。柳云烟半信半疑道，或许是吧，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你们具体说啥咧，你不回去吗？顾金盛边收拾桌子边道，走啊，现在就准备回去。柳云烟道，甭步行了，干脆骑我的车回去吧，我的车在宿舍门口停几天了，闲着也是闲着。顾金盛笑道，我步行吧，两里地路，还能锻炼锻炼身体。

时间流逝，考试逐渐临近，班里学生两极分化严重，考学无望的人彻底放飞自我，等着熬到毕业，直接回家，对考学还有期望的人，依然没日没夜苦读。顾金盛对知识要点早已滚瓜烂熟，但毕竟面临人生第一次大考，依然不敢掉以轻心。顾文熙关切道，金盛，你的实力完全没问题，现在需要调整心态，不要焦虑，不要紧张，相信自己。

顾金盛似有所悟，合理地安排学习时间，抽空打打球，散散步，放松自己。相比顾金盛，柳云烟则是另个样子了。她已经知道顾金盛要报考中专，她也想报考，想和顾金盛在一起，但实力不允许，报名也是名落孙山，不报名又心有不甘。柳云烟突然觉得悲哀起来，自己小学成绩优异，才读了初中重点班，谁想到如今进退两难，考中专根本没戏，考县高中又希望渺茫。

考试如期而至，比顾金盛更紧张的是他爹他娘。顾文增和高秀珠都没读过初中，但知道这次考试，决定着儿子命运，为了补足营养，高秀珠天天给儿子煮鸡蛋，炒鸡蛋。顾文增气笑了，嘟囔道，咱儿又不是坐月子，吃那么多鸡蛋干啥？高秀珠没好气道，你还笑，你说，给儿子吃什么吧？顾文增道，肯定是吃肉呀，好吃又有营养。

高秀珠不知道肉好吗？她自然一清二楚，只是鸡都是自家喂的，吃鸡蛋不用花钱，割肉，真舍不得。最后高秀珠咬咬牙，决定为儿子豁出去了，把家里打鸣的公鸡杀了，炖了半锅肉。这只公鸡养几年了，每天早上都在顾金盛窗户前的树上准时打鸣，顾金盛觉得这只公鸡是有灵性的，有时喜欢逗它玩，而今成了盘中餐，顾金盛不忍心吃。

顾金盛理解爹娘的苦衷，对他爹他娘道，天热，我不想吃肉，你们按照平常饭菜做就行了，你们搞得越隆重，我压力越大。高秀珠道，知道了。说归说，高秀珠还是割了两斤肉，包了饺子。当时，考试在县城举行，顾文增塞给儿子二百块钱关心道，考好考不好，只要努力了就行了，多买点好吃的，考试期间甭委屈自己。

顾金盛道，给我五十就行了，二百块太多了，根本花不完。顾文增执意道，备着吧，想吃啥只管买，又不是丢了，吃到肚里不亏。顾金盛没再拒绝，心想，收着吧，大不了不花不就行了。考试在如火如荼中结束了，期间，顾金盛没和任何人交流，他觉得已经过去了，剩下的交给时间验证吧。

回到家后，顾文增两口不敢问儿子考得如何，而是偷偷地观察儿子的脸色，希望看出端倪来。顾金盛宠辱不惊，高秀珠私下问丈夫，你觉得咱儿子考得咋样？我想问，但怕他考不好，伤口上撒盐。顾文增犯愁道，我也看不出来，要不，还是问问吧，咱俩甭瞎琢磨。高秀珠点点头，悄悄问，孩儿，你觉得考试咋样啊？行不行，有句话，大不了明年再复读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