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6. 驱逐舰“格温”号的南太平洋英雄之旅 （上）

本文是“燃烧的岛群”第1086篇原创文章，作者：阿登的苦林。

作者简介：阿登的苦林，山东人，喜欢二战及冷战军事，尤其是太平洋战争、苏德战争和冷战武器装备，曾在“空军之翼”等网站发表过若干文章。

全文共8794字，配图13幅，阅读需要17分钟， 2023年8月23日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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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温”号驱逐舰舰长约翰·本杰明·费洛斯（John Benjamin Fellows）少校站在舰桥上，试图看清眼前那片黎明前的黑暗。然而，在舰艏方向，他所能看到的只有前方护航船队在波浪上闪出的点点磷光。

这一天是1943年7月13日，午夜过后不久。尽管有夜幕的掩护，但在赤道以南约650海里处所罗门群岛中部的科隆班加拉岛海域，天气仍然很炎热，空气湿度更是令人窒息，只有驱逐舰在海面上高速行进时带动的空气流动才能给甲板上的舰员带来些许凉意。不过，在甲板下工作的舰员，特别是那些在温度已飙升到37摄氏度以上的主机旁工作的轮机兵，此时身上已被汗水浸透并闪闪发亮。

然而，人们恐怕都不会想到，对“格温”号的许多舰员以及这艘船来说，他们将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在即将爆发的科隆班加拉岛海战中，这艘英勇的驱逐舰即将迎来自己战斗之旅的终结。

费洛斯少校指挥的这艘“格温”号驱逐舰（USS Gwin，DD-433）属于“格里夫斯”级，以南北战争时期的海军军官威廉·格温（William Gwin）少校的姓氏命名，该舰也是美国海军中第三艘冠以“格温”之名的军舰。

在波士顿的查尔斯敦海军造船厂建造的“格温”号于1941年1月服役。以那个年代驱逐舰的标准衡量，舰上的武器装备可谓精良：主炮为五座单管5英寸Mk 12型高平两用炮，外加两部五联装21英寸鱼雷发射管。防空兵器方面，该舰配备有五座双联装40毫米“博福斯”机关炮。军舰的最高航速为37节，以经济航速行驶时，航程可达6500海里。

和“格里夫斯”级的其他姊妹舰一样，“格温”号长348英尺（约106米），宽36英尺（约11米），标准排水量1630吨，满载排水量约2000吨。此时，该舰已经在太平洋这片广袤的海域征战了15个月。7月13日这天，舰上共有11名军官和201名水兵，大约相当于二战美国陆军一个满编步兵连的规模。

约翰·本杰明·费洛斯是一位经验丰富且能干的指挥官，他1910年2月16日出生在马萨诸塞州波士顿西北约45英里处的菲奇堡，1931年毕业于美国海军学院。在此后直至日军偷袭珍珠港的整整十年间，他先是在重巡洋舰“切斯特”号（CA-27）和“芝加哥”号（CA-29）上服役，后转到驱逐舰“塔尔博特”号（DD-114）、“沃顿”号（DD-352）和“克劳宁希尔德”号（DD-134）上任职。

1940年10月，费洛斯就任“格温”号驱逐舰轮机长，并很快被提拔为副舰长，后又担任舰长。太平洋战争爆发时，“格温”号一直在美国海军舰队大西洋分舰队麾下服役，在冰岛附近海域巡逻，后被调往太平洋。

来到太平洋战区后，“格温”号参加了太平洋战争中最富传奇色彩的行动之一——护航“大黄蜂”号航空母舰，在1942年4月18日放飞杜立特尔中校的16架B-25轰炸机，对日本首都东京等地进行了空袭。虽然此时的“格温”号尚未在水面炮战中向日本军舰开过一枪一炮，但这一刻很快就会到来。

1942年5月23日，在费洛斯舰长的指挥下，“格温”号搭载着一队海军陆战队突击队员离开珍珠港，前去加强中途岛的防卫。之后，该舰匆忙加入弗莱彻少将指挥的第17快速航母特混舰队（该特混舰队正高速驶向预定阵位，以拦截迫近中途岛的强大日军舰队），但直到战斗快结束时才到达。

在6月5日中途岛海战的最后阶段加入航母特混舰队后，“格温”号的舰员们得知了美军大获全胜的消息：四艘日军航空母舰被击沉，大约250架敌机被摧毁，但美军的“约克城”号航空母舰（CV-5）也被日军的鱼雷和炸弹重创，随时都有沉没的危险。于是，“格温”号行驶到“约克城”号旁边，尽其所能地拯救这艘船及其舰员。

6月6日，日军“伊-168”号潜艇偷偷潜入了美舰编队。大约在下午3点36分，“约克城”号遭到日军潜艇的雷击，另一艘参与救援的驱逐舰“哈曼”号（DD-412）当时也在协助“约克城”号开展损管及消防工作，日军潜艇发射的一枚鱼雷命中“哈曼”号二号炮塔附近区域并爆炸，导致“哈曼”号龙骨断裂并拦腰折断，迅速开始下沉。弃舰命令下达后，“哈曼”号的大部分幸存舰员都跳舷逃生。中雷短短3分钟后，“哈曼”号就从海面上消失了。

冒着继续遭到雷击的风险，“格温”号继续试图拯救“约克城”号，但后者开始严重进水，“格温”号的舰员们遂被迫放弃努力。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成功地将102名幸存者从水中捞出。最终，“格温”号于1942年6月10日返回珍珠港。

一个多月后，1942年7月15日，“格温”号离开珍珠港，向所罗门群岛岛链中的瓜达尔卡纳尔岛驶去。美军海军陆战一师将于三个星期后登陆瓜岛，他们需要得到一切可能的支援来帮助建立滩头阵地并向纵深推进。8月7日，1.9万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员在瓜岛和佛罗里达群岛的图拉吉岛上岸，并拿下了设在瓜岛隆加角的日军机场，为期半年的瓜岛争夺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1942年11月12~13日夜爆发的瓜达尔卡纳尔海战中，美军驱逐舰付出了极其沉重的代价：“巴顿”号（DD-599）、“库欣”号（DD-376）、“蒙森”号（DD-798）和“拉菲”号（DD-459）被击沉，“斯特雷特”号（DD-407）、“阿伦·沃德”号（DD-483）和“奥班农”号（DD-450）被重创，“布坎南”号（DD-484）被友舰误击，但仍浮在水面上。这是一场被称为瓜岛战役期间“最激烈的水面战斗”的海战，一名美军水兵称其是“熄灯后混乱酒吧里的一场殴斗”。然而，尽管损失了战列舰“比叡”号，但美军的密码破译人员从截获的日军电报中获悉，日军没有放弃敲掉亨德森机场和继续增援瓜岛上日本陆军的企图，并且已经派出另一支炮击编队南下。

接到“炮击亨德森机场并支援瓜岛上的陆军部队”的命令后，日军第二舰队司令长官近藤信竹中将登上“雾岛”号战列舰，发起了新一轮炮轰机场作战。与其一同参加战斗的还有2艘重巡洋舰、2艘轻巡洋舰和9艘驱逐舰。

近藤信竹吸取了11月12~13日夜间两军作战的教训（当时，日军派去炮轰瓜岛机场的编队被突然出现的美军巡洋舰/驱逐舰特混舰队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将参战的14艘军舰分成三个分队：桥本信太郎少将指挥第三水雷战队旗舰“川内”号轻巡洋舰和第十九驱逐队的3艘驱逐舰（“浦波”“敷波”“绫波”）组成“扫讨队”，负责远距离警戒；木村进少将指挥第十战队的3艘军舰（“长良”号轻巡洋舰和驱逐舰“电”“五月雨”）和第十一驱逐队的2艘驱逐舰（“白雪”“初雪”）组成“直卫队”，负责直接掩护本队；近藤信竹中将以“爱宕”号重巡洋舰为旗舰，亲自指挥第二舰队的“雾岛”号战列舰、与旗舰同属第四战队的“高雄”号重巡洋舰和驱逐舰“照月”（来自第六十一驱逐队）、“朝云”（来自第四水雷战队）作为炮击本队。

由于卡拉汉特混舰队的各舰在11月12~13日夜的战斗中沉的沉、伤的伤，所以哈尔西手头上此时唯一可以有效拦截日军的兵力是第64特混舰队，由海军少将小威利斯·奥古斯都·李（Willis Augustus Lee）指挥，下辖2艘战列舰“华盛顿”号（BB-56）和“南达科他”号（BB-57），外加4艘驱逐舰“沃尔克”号（DD-416）、“贝纳姆”号（DD-397）、“普雷斯顿”号（DD-379）和本文的主角“格温”号。很快，“格温”号就将投身于一场惨烈的海上厮杀中。

图8.第67.4特混舰队指挥官丹尼尔·卡拉汉海军少将，在12~13日夜的混战中阵亡，死后被追授荣誉勋章

瓜达尔卡纳尔海战爆发前，约翰·费洛斯舰长指挥的“格温”号正从圣埃斯皮里图岛的海军基地出发，负责为在瓜岛和图拉吉岛上作战的海军陆战队运送补给，并为岸上的部队提供防空和炮火支援。

由于双方都预计会与敌人遭遇，因此美日两军指挥官都进行了临战准备。11月14日，近藤信竹收到了“有三支美军舰艇编队在瓜岛附近海域活动”的报告，其中一份报告指出，一支编队中有两艘战列舰；但在11月14日22时30分，近藤信竹又收到了“雾岛”号战列舰搭载的水上飞机发来的报告，称在日军南方50海里处有“两艘巡洋舰和四艘驱逐舰”。在他看来，这才符合美军通常的行事方式，即撤回他们的战列舰去掩护在瓜岛东南方作战的航空母舰。但毋庸置疑的是，一场与美军水面舰艇之间的夜战即将开始。

日军计划由“扫讨队”在炮击本队前方开路，其任务是扫荡并讨伐美军前来拦截的巡洋舰和驱逐舰。日军的“扫讨队”被部署在本队前方5海里处多一点处。一旦通往瓜岛的海路被扫清，日军的战列舰和重巡洋舰就立刻迫近瓜岛，用三式烧霰弹将美军机场炸成废墟。

对美军来说，一大问题是第64特混舰队是临时组建的，舰队中所有的舰艇之前从未在一起行动过，相互之间不是很熟悉（那4艘驱逐舰被选中仅仅是因为燃油足够多），所以威利斯·李少将制订了简单明了的作战计划：美军编队将在萨沃岛周围进行逆时针方向的巡航，以警戒进入铁底湾的南北两处入口。威利斯·李少将获得的最好的情报是11月14日17时的一份报告，称一支由4艘重巡洋舰、1艘大型驱逐舰和10艘驱逐舰组成的日军舰队正在高速驶向瓜岛。

1942年11月14日入夜后，近藤舰队下属的各分队已相继进入萨沃岛以北海域。虽然日军各舰均未安装雷达，但它们还是通过目视搜索首先发现了美军。11月14日23时13分，“敷波”号驱逐舰上的瞭望哨使用特制的夜间双筒望远镜，发现美军舰艇正在萨沃岛以东海域向南航行。由于日军舰艇的航向与美军编队的航向相同，因此处于美军编队后方的雷达盲区内。由于美军编队一开始在黑暗中盲目地跌跌撞撞，再加上一系列通信故障和指挥失误，让日军暂时占了上风。

率领“扫讨队”的日军指挥官、第三水雷战队司令桥本信太郎少将在23时28分向近藤信竹报告说，美军编队中有“2艘重巡洋舰”，他正在保持与美军舰艇的接触。由于当时下了一场大雨，导致日舰与美军的接触暂时中断，但不久之后日军再度发现了美军编队，因为后者在23时52分改变了航向，由向南改为向西航行。接到报告后，近藤信竹下令，日军战列舰和重巡洋舰在0时15分改变航向至向东北方向航行，以便让“扫讨队”有时间去对付美国人。

当时的战场态势是，美军以4艘驱逐舰为前导，2艘战列舰在后，单纵列鱼贯而行，从萨沃岛东南通过，正准备从萨沃岛北水道进入铁底湾时，被日军“扫讨队”发现。桥本信太郎随后将分队分成两路发起攻击，一路是“川内”号轻巡洋舰和驱逐舰“敷波”“浦波”，从萨沃岛东面进攻；另一路是“绫波”号驱逐舰，从萨沃岛西面发起偷袭。

图10.1942年8月21日摄于纽约外海的“华盛顿”号战列舰，展示了该舰1942年11月赴瓜岛参战前的外观，前桅上可见SC-1雷达天线，前下方是前部Mk 38火控指挥仪，上面安装Mk 3火控雷达

日军发现美舰大约半个小时后，11月15日0时左右，约翰·费洛斯少校报告说，“沃尔克”号、“贝纳姆”号、“普雷斯顿”号和他指挥的“格温”号组成一支纵队（其中只有2艘装备雷达），行驶在战列舰前方；2艘战列舰紧随其后，行驶在驱逐舰纵队后方5000码处，“华盛顿”号在前，“南达科他”号位于“华盛顿”号后方2000码处。当美军编队改变航向为向西时，日军的“扫讨队”便不再处于雷达盲区中了。0时01分，“华盛顿”号的雷达稳定地探测到了北方18000码处的日军舰艇；0时12分，美军又目视发现了日军“扫讨队”。

0时13分，“南达科他”号报告发现目标，方位330度，距离16300码。“格温”号驱逐舰立刻侦察“南达科他”号报告的方位，发现有两艘巡洋舰，判断舰型为“最上”级重巡洋舰，方位355度，距离约14000码。0时14分，李少将下令，让美军战列舰朝着发现的目标开火，他认为这是日军炮击编队的主力。0时17分，“华盛顿”号的主炮从18500码处向日军编队中最大的目标（很可能是“川内”号轻巡洋舰）开火了。

“华盛顿”号总共打了三轮齐射，但是在第二轮和第三轮齐射实现对目标的交叉跨射之后，溅起的水花导致目标在雷达上消失。2分钟后，0时19分，“南达科他”号也开火了，该舰向“敷波”号驱逐舰发射了8枚16英寸炮弹。两艘美军战列舰上的副炮也纷纷朝日军的驱逐舰开了火。

战列舰开火后，四艘美军驱逐舰也先后开火。在费洛斯舰长的命令下，“格温”号先打了2发照明弹，意图照亮正遭受美军战列舰炮击的日军巡洋舰。同时，“格温”号还用小口径高射炮向发现的所谓“日军巡洋舰”打了两轮长连射，但由于距离太远，因此除了分散日军的注意力外，未发挥任何作用。

根据费洛斯舰长的回忆，当时美军朝着右舷方向似乎是“1艘巡洋舰和4艘驱逐舰”的目标开火，这些日舰呈一路纵队，正准备以逆时针方向绕过萨沃岛。然而，由于当时美军战列舰用雷达引导炮击的战术尚不成熟，因此尽管“华盛顿”号打了42枚16英寸主炮炮弹和大约100枚5英寸副炮炮弹，“南达科他”号打了8枚16英寸主炮炮弹，但由于桥本信太郎发现他们面对的是战列舰后下令释放烟幕撤退，因此美舰的炮弹无一命中。

美舰开火大约10分钟后，0时24分，“绫波”号驱逐舰驶过了萨沃岛，直接面对整支美军舰队，于是该舰单枪匹马地对第64特混舰队发起了炮雷攻击。0时27分，三艘美军驱逐舰在发现“长良”号轻巡洋舰后向其射击，但未能命中。遭美舰射击后，“长良”号也用其140毫米主炮还击，击伤了“普雷斯顿”号驱逐舰。关于当时的情况，费洛斯舰长在航海日志中写道：

“0时27分，我们右舷两艘（敌）巡洋舰当中的一艘此时正在燃烧，另一艘显然正在向西北方向撤退。‘沃尔克’号也起火了，并已退出纵队驶往左侧。‘贝纳姆’号和‘普雷斯顿’号仍在向似乎是驱逐舰的目标开火。由于目标被萨沃岛掩映，导致极难分辨。”

3分钟后，“绫波”号在0时30分发射了6枚鱼雷，几分钟后鱼雷击中了美军的“普雷斯顿”号和“沃尔克”号驱逐舰；此外，“绫波”号打出的127毫米炮弹中，有多发击中了“格温”号驱逐舰。几乎在同一时间，费洛斯舰长在航海日志中写道：

“0时30分，我们打出的两发炮弹相继命中了‘绫波’号，这个原本用四门炮开火的目标现在只剩一门炮反击了……左舷有一艘‘熊野’型巡洋舰正在朝我们开火……‘普雷斯顿’号在正前方爆炸了，距离300码。几乎同时，我舰（‘格温’号）被一发4.7英寸的炮弹击中，炮弹是从二号轮机舱的右前侧钻入舰体的。”

这发击中“格温”号的炮弹在控制室附近爆炸，炸死了上层舱室里的6个人，轮机舱里也充满了高温蒸汽，并迫使四号炮塔弹药换装室（即炮塔之下的一层舱室）里的人全都撤离。四号和五号主炮塔的普通照明已经中断，但仍有备用电源和战斗照明可用。费洛斯舰长还写道，固定在甲板上的鱼雷的安全链已经断裂，数枚鱼雷滑入大海。

图13.“长良”号轻巡洋舰

虽然从那处被日舰炮弹打出的破口里冒出了浓烟，被烧毁的舱室地板上遍布着残肢和鲜血，其前部舱室也被海水淹没，但“格温”号仍在坚持战斗。此时，“格温”号被迫艰难地转了一个弯，以避开正在燃烧的“普雷斯顿”号。突然，“格温”号的舰员们感觉他们的船似乎被抬出了水面，对此，费洛斯舰长在航海日志中写道：

“当我们从旁边经过她之后，‘普雷斯顿’号的深水炸弹立刻就爆炸了，让我们的船感受到了相当大的震动。”

-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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