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戳羊毛，我辞职了

“很多坚硬的材料，如玻璃，它看起来很锋利，却非常易碎。羊毛毡看起来很柔软，戳好了之后，还挺结实的。”一个辞职戳羊毛的女孩如是说。

这，不就是社畜的真实写照？

上班时看起来很精神，打字都是“好的！”“可以！”，实际非常颓；而下班看起来颓，却至少，都是真实做自己的时间。

当小红书上关于“羊毛毡”的话题浏览量高达2.7亿次，当B站上戳羊毛毡的视频被百万次播放，弹幕都是“治愈”，你就知道——

羊毛毡正在从小众手工爱好，变成许多社畜治愈自己的新方式。

有关戳羊毛毡的视频。（图/哔哩哔哩）

辞职戳羊毛，是工作逼我的

你敢信，平时一点体力活儿都不舍得干的年轻人爱上了戳羊毛毡？

工作需要频繁与人打交道、一下班就只想宅在家里的眠羊，今年3月开始自学戳羊毛。

触摸柔软而温暖的羊毛，用戳针扎过羊毛，听着“沙沙”的声响，暂时从生活中逃离，“我变得平静而专注”。

眠羊戳的草莓羊毛毡。（图/受访者提供）

第一次戳是失业期间，经过2个下午和4个晚上，眠羊戳好了一个半切草莓——草莓很小，但十分结实，挂在背包上甩来甩去都不会散开。后来她还戳过西瓜和菠萝包，当作手机挂件。

虽然成果很小，也花了很长时间，手酸腰痛，但整个过程精神上是放松的，主打一个没有内耗。

网友分享戳羊毛毡的感受。（图/小红书@小张努力开张）

骆馅饼原本在北京一家画室担任儿童美术教师，她白天自由创作，偶尔戳戳羊毛，晚上与周末则被工作挤满——一个人带三十个儿童画画。一开始老板十分支持她，认为不耽误教学，创作的画作也能挂在画室当活招牌。但好景不长，看骆馅饼一心扑在创作上，老板开始要求加课，让她腾出更多时间来教学。

与此同时，骆馅饼发布在社交媒体上的羊毛毡作品引起了关注，她被邀请去往其他城市开办展览和工作坊。2022年夏天，为了准备第一个大型个人展览，她在深圳停留了一个多月，耽误了教学，与老板矛盾升级，加之展览筹备期间历经多次波折，她决定破釜沉舟，辞职去全职戳羊毛。

骆馅饼发布的动态。（图/@骆馅饼）

那些消极的情绪，羊毛懂得

辞职后，骆馅饼做了一个2.5米高的《发呆的小女孩》羊毛毡雕塑，她想象它是“沉默疏离、柔软脆弱的另一个自己”，累了可以靠着，一起发呆，一起做一场白日梦。17岁时，骆馅饼的梦想是做一名自由艺术家。如今，这个“白日梦”终于有机会实现了。

全职戳羊毛毡一年多，骆馅饼带着“发呆女孩”走过深圳、合肥、成都和广州多地，举办了8场展览，羊毛毡视频播放量突破千万次，粉丝量日增月益。

骆馅饼与《发呆的小女孩》羊毛毡雕塑。（图/受访者提供）

许多人都被这个“戳中心巴”的发呆女孩吸引，软乎乎的感觉似乎做了一次心灵放松按摩。

这个发呆女孩最早源于骆馅饼画的插画。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在英国读研的骆馅饼，由于疫情没有毕业展览会展示作品，还滞留英国半年有余。

那半年，生活被困在狭小的空间，无法与人互动，骆馅饼开始频繁地做一些奇怪的梦。在所有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有一个留着齐刘海，时而抱着自己躲在衣柜，时而蜷缩在角落的小女孩。

骆馅饼创作的插画与羊毛毡。（图/@骆馅饼）

骆馅饼将这些梦用画笔记录下来，从原初的一个月两三张，慢慢变到一周产出两张。这些连同她刚到英国时，因为语言的差异与文化的冲击而陷入了抑郁状态画下的画，后来都变成了羊毛毡。

曾经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一群人外出野餐，互相交谈却无法理解对方”，仿佛有一层透明膜隔绝着双方。

骆馅饼创作的插画。（图/受访者提供）

曾经大家都劝她：“为什么你总是这么丧，这么消极？”

“你应该积极一点，学会消化。”

“他们会劝我剪掉它（那些负面情绪），但是我没有，我选择把它放到创作里面。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很美丽的东西。”

骆馅饼创作的插画。（图/@骆馅饼）

后来，这些画成为了她被点赞无数的羊毛毡作品。原本羊毛毡只是她用学姐淘汰下来的羊毛和戳针玩一玩的，尝试了把一些作品戳出来以后，获得了很多人的喜欢，就越做越多，体积也越来越大。

骆馅饼创作的羊毛毡作品。（图/@骆馅饼）

“天然的羊毛摸起来软软的，不扎手，很温暖”，如同抚摸一个可爱的萌宠，让人禁不住“感觉很开心”。治愈的材料遇上柔软的画，就能装下所有的伤痛吧。

比如《躲在衣柜的小孩》，来自骆馅饼小时候的真实经历，她经常躲在衣柜里来逃避世界的吵闹，这就是她逃离现实生活的秘密基地。

《躲在衣柜的小孩》作品。（图/受访者提供）

在这个作品中，重峦叠嶂的梦幻山谷，像刺，又像妈妈的子宫。山谷顶端的房子，停留的蓝鸟，小女孩蜷缩着，看起来脆弱柔软，但又平静自洽。

“生活里很多无法与人说的情绪，都像一根根小刺，扎在皮肤里，不涉及要害，却无法拔除，它可能是孤独，是疾病，是家庭，是记忆……我们总要找到一种方式，和这些摆脱不掉的小刺，自洽地共处，或蜷缩在一个角落，脆弱却也安心。” 骆馅饼说。

一次展出中，一个刚会说话的小朋友看见这个作品，和她的母亲说：“妈妈，好痛啊。”瞬间让骆馅饼泪流满面。

什么情绪价值，都不如平静

戳羊毛的过程其实有很多重复，甚至繁重的工作。比如在做《兔子的安睡》这个作品时，因为兔子的脚在地面，需要不断调整角度去戳，弯腰和坐着都很难操作，骆馅饼不得不躺在地上戳。

网友戳羊毛时被针扎。（图/@容嬷嬷有只狗）

为了戳《躲在衣柜的小孩》，骆馅饼的手指和手腕曾异常疼痛，贴了一个月的膏药， “吃饭都端不起饭碗儿”。但创作者也能在漫长又重复的工作中获得某种平静。观众在大型的羊毛毡作品面前，感受到的情绪震撼也是被包裹住的，平静而柔软地着陆。

骆馅饼作品《兔子的安睡》及网友评论。

这是一种认同，就像海豚发出不同频率赫兹，渴望在汪洋大海中找到同伴。被羊毛毡打动的人，也都有着非常柔软的部分：“原来我并非孤独的，人类的感情是相通的。”

将一团乱的羊毛用戳针不断地扎揉，羊毛内部的鳞片不断被倒刺、戳刺，逐渐毡化，最终就成为了坚固的羊毛毡成品。不同于文字与影像，羊毛毡实体化了你内心无法言说的想法与情绪。

网友制作的羊毛毡礼物。（图/小红书@拖拉机）

辞职一年多，在各地展览、交流羊毛毡以后，骆馅饼更理解了它对于普通人的意义：“我们这一代年轻人都有莫名的哀伤与虚无感，但羊毛毡会带来一种感觉——它一直在这里平缓地陪伴。”

撰稿 Eavan 编辑 西 西 校对 邹蔚昀 排版 郭芷煊 封面受访者提供
头图小红书@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