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船论坛丨朱良才之子朱新春：母亲是宁死不屈的红军女战士

6月14日，由中国民族博览杂志社和红船编辑部共同主办，红船融媒（北京）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新华融媒（北京）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承办，北京市裕农优质农产品种植有限公司协办的“追忆革命先辈 弘扬家国情怀”高峰论坛，在北京怀柔宽沟会议中心成功举办。

十多位老一辈革命家后人及企业家代表等参加了本次活动。嘉宾们共聚怀柔，回溯历史。倾听老一辈革命家后人们讲述先辈们的革命故事，了解先辈们的峥嵘岁月，感受先辈们的家国情怀。

开国大将萧劲光之女肖凯、开国上将朱良才之子朱新春、开国大将陈赓之女陈知进、周恩来总理侄子周秉和、开国上将陈士榘之子陈人康、开国中将王近山之女王媛媛、开国上将宋时轮之女宋百一、开国上将李克农孙女李靖、朱德元帅外孙刘建、彭德怀元帅侄外孙张峰同志及夫人胡东钊、赵世炎烈士之孙赵新炎等老一辈革命家后人参加活动。此外，与会的嘉宾还有北京市裕农优质农产品种植有限公司总经理常希光等企业家代表、媒体等社会各界的朋友。

本文为大家整理了朱新春的发言，如下：

我讲的题目是“军之良才与女中豪杰”。

我父亲朱良才是湖南汝城县人。在上中学的时候，因为阅读了梁启超等人的进步书刊，开始萌生了爱国爱民，救国救民的思想。1925年大革命的风暴一刮到了湘南大地，我父亲就毅然决然的参加了大革命。

▲青年时期的朱良才

可没想到，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公开背叛了革命，开始公开屠杀共产党员。我父亲也被抓进监狱，由于他报的是假名，所以在被关押36天后，就被党组织营救出监狱了。这个时候，我父亲不仅没有逃往外地，还主动找到了党组织，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28年4月，我父亲参加湘南起义以后，随着朱德一起上了井冈山。并和谭政一起，当上了红四军军部的第一任秘书。当时军首长就两个人，军长朱德和党代表毛泽东。谭政主要负责毛泽东，我父亲则负责朱德。在毛泽东、朱德的耳提面命下，我父亲很快就由一个朴素的革命者，成长为一名自觉的革命者。

毛泽东有一首著名的词：“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这场黄洋界保卫战，就是时任红31团1连任党代表的我父亲和连长王良指挥打的；毛泽东还有一首词：“命令昨颁：十万工农下吉安。”就是时任红103团政治委员的我父亲，亲自带着敢死队第一个突破的；毛泽东另一首词：“齐声唤，前头捉住了张辉瓒。”的张辉瓒，就是时任红3军9师政治委员的我父亲，亲自带部队活捉的。由于父亲屡立战功，1933年8月1日，在中央苏区的第二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上，被授予二等红星奖章。

▲二等红星奖章

长征途中，红一、四方面军会师了。此时，张国焘跟党中央闹分裂，非要带部队南下去打成都。可成都不仅没打下来，原来的8万人仅剩3万了。没办法，只好回过头来准备继续北上，三过草地。这时，部队情绪不高，怎么办？做动员。让谁去做？决定让时任红四方面军31军政治部主任的我父亲去做动员，因为大家都认为他讲得好。

在给干部们做动员时，父亲举例说：“草地，没什么了不起。毛泽东带着红一方面军不仅过了草地，还打胜了直罗镇战役的胜利，又东渡黄河，歼灭了阎锡山一万五千多人，开创了陕甘根据地。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不怕困难，就一定能走过草地，跟毛泽东会师。”

可没想到，张国焘一听到汇报，就拍了桌子：“好啊！他朱良才吹捧一方面军，贬低四方军，开斗争会，斗争后，就地解决！”这个时候，朱德总司令悄悄向坐在对面的徐向前总指挥使了一个眼色。徐向前看总司令使眼色了，马上就站了起来：“我去！”会议最后，徐向前总指挥拍板说：“这个问题很复杂，今天不解决，以后再说。”就这样，我父亲的脑袋才保了下来。

西路军是1936年10月西渡黄河的，到1937年3月，经半年多浴血奋战，悲壮的失败了。时任红5军政治部主任的我父亲，就孤身一人向着东方去找党。而三月份的祁连山，还是冰天雪地，寒风刺骨。而当地的马匪，全是骑兵，来去迅猛，狠毒凶悍。他们残害百姓，无恶不作。他们抓住了我们红军，更是残忍至极。不仅活埋，火烧，乱刀砍，就连无还手之力的伤员也不放过。最后，还要开胸剖肚、摘心割肾取胆、用酒泡中药。甚至，还把我们红军指挥员的头割下来挂到城门楼上去示众；城门楼上示众完了后，还装在木笼子里，游街示众；最后，和我们红军的尸体一起，装上卡车，一直拉到南京，向蒋介石请功领赏……

所以，我父亲不仅不能白天走路，连大路也不敢走，只能等太阳落山，马匪“收摊”后，这才沿着祁连山北部边缘地带，钻树林，翻沟谷……渴了，就抓几把雪塞进嘴里；饿了，就把雪扒开，抠草根吃。或者，找牛粪、马粪中未消化的苞谷颗粒充饥。就这样，没几天，他就几次饿昏在冰天雪地之中。这个时候我父亲就想了：我可是要去找党的呀！可像现在这个样子，别说找党，就连祁连山都走不出去啊！再一看自己，自从1936年10月西渡黄河以来，已经半年没洗澡，没理发，也没刮过胡子。手脚也全被冻伤。于是，他干脆掰了一根树枝一拄，捡了一个破碗一端，把自己装成叫花子，一边要饭，一边向着东方走去……

当年西北的老百姓，生活非常非常的苦……好不容易敲开一家门，却没有剩饭；再敲开一家，也没有，但门后的狗，正在舔吃着破碗里仅剩的一点儿剩饭。主人便赶紧将狗轰开，将狗还没吃完的剩饭倒在父亲的要饭碗里，为了找到党，父亲就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

就这样，我父亲孤身一人，在荒凉寒冷的戈壁滩上，在马匪骑兵的围追堵截中，靠着要饭，整整走了36天，行程一千多公里，躲过马匪十几次追捕，终于在甘肃镇原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发现驻有红军。

▲1937年历经千难万险找到党的朱良才

1938年2月，我父亲回到了延安，一边在中央党校参加了半年的理论学习，一边向党中央做了系统的汇报。汇报完毕后，毛泽东同志夸奖他是：“军之良才”。

▲时任晋察冀军区政治部主任的朱良才

抗日战争期间，我父亲担任晋察冀军区政治部主任。因为在延安党校参加了半年的理论学习，他的思想水平和理论水平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开始由一个自觉的革命家成长为一个成熟的革命家。抗日战争期间，他不仅创造性的提出和主抓了创建模范党支部，创建模范党军的活动。还通过对影响了全国的英雄模范和典型的发现、培养、宣传及推广，极大的提高了全体共产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比如他推广的个人典型有：国际主义战士白求恩、战斗英雄邓世军、爆炸大王李勇、子弟兵的母亲戎冠秀、抗日小英雄王二小等。同时还有一些英雄集体，比如：狼牙山五壮士、回民支队、雁翎队、敌后武工队等。协助司令员兼政治委员聂荣臻同志，创建了整个抗日战争期间，唯一一个被毛泽东亲自提笔命名的“抗日模范根据地晋察冀边区”。

新中国成立的50年代中，毛泽东号召年大体弱的老同志，主动让位给年富力强的同志。这时候，担任北京军区政治委员的我父亲就想了：从入党那天起，就立下誓言，要永远听党话，永远跟党走。现在，新中国成立了，条件好了，我们更应该听党话，更应该跟党走呀！主动让位这个头，我来带吧。于是，父亲排除了一切干扰，直接找到了周恩来总理，直到第三次，周恩来总理才答应了。1958年11月，党中央批准了父亲主动让位的报告。1958年底，一次政治局会议上，说起父亲主动让位的事情，大家都很高兴。毛泽东夸奖他“觉悟高”，周恩来称赞他“思想开明”，邓小平表扬他“顾全大局”。就这样，我父亲成了新中国第一位主动让位的开国将军。

▲朱良才

从一线领导岗位退下来后，父亲并没有在家安享清福，而是开始拿起笔撰写文章，宣传红色精神。他这一生文章虽然写的不少，公开发表的只有四篇，而且全都写的是井冈山。其中《一根灯芯》和《朱德的扁担》这两篇文章，一发表就轰动了全国，各省市区纷纷派人上门来找我父亲，要求将篇幅不长，通俗易懂，生动精彩的《一根灯芯》和《朱德的扁担》，列入中、小学语文课本之中。我父亲很痛快地答应了，但条件是：一不谈稿费，二不署作者的名。为什么？按我父亲的话是：“教育后代，谈什么钱！讲的是毛主席和朱老总，又不是讲我，署我的名干嘛！要记，就记住毛泽东和朱德嘛！”

2019年5月22号，习近平同志在江西考察工作时，还特意引用这两篇文章说：“按照规定夜晚办公可点三根灯芯，可毛泽东同志带头勤俭节约，只点一根灯芯，在昏暗的油灯下写出《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井冈山的斗争》等光辉著作。朱德同志同普通战士一起踏着崎岖山道挑粮上山，没有半点军长的架子。”

▲晚年的朱良才

到了晚年，父亲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他还特意叮嘱我们：”我走了以后，你们就把我安葬在井冈山上，我要在毛泽东、朱德亲自培育过我的革命胜利起点上，看着你们永远走革命之路。”

我的父亲是军之良才，而我的母亲则是女中豪杰，她就是长征女红军李开芬。

▲李开芬

我母亲是四川人，她14岁参加革命，16岁参加红军，17岁由团转党。同时，由于当时张国焘“肃反运动”的扩大化，17岁的我母亲，就被打成反革命，被押送刑场。正当要行刑的时候，就听见几匹快马哒哒哒的飞奔而来，老远就有四个女战士大声喊：“把李开芬放了！”5匹马跑到刑场的时候，其中一个首长下了马，威严的对行刑者说：“把她放了！”

这位女首长，就是红四方面军政治部主任，红军女杰张琴秋。她也是我军唯一一个指挥过打仗的女将军。

1936年10月，长征胜利结束。我母亲整整戴三年的“肃反对象”的帽子，也被摘了。同时，她还被任命为西路军妇女先锋团团部秘书兼一营党总支书记。

西路军失败后，我母亲和团长王泉媛等一百多名女红军一起，被马匪抓住了。一天，马匪把这一百多名女红军全部押到了军部大院，要分给他的部下当老婆。这时，我母亲在人群中突然怒吼道：“姐妹们，拼啊！绝不能当小老婆，跟敌人拼了！”猛然醒过来的女红军们，立即和凶残的敌人扭打在一起……

第二天，马步青的秘书把我母亲叫过来说道：马军长看你长得漂亮，知书达理，准备让你给他当秘书去，怎么样？我母亲说：“要杀要砍随你便。要我当秘书、当‘小老婆’一一休想！”

当天晚上，三个马匪就闯进她们屋里，把其她人赶走后，他们拿着马鞭马棍就打我母亲，一直打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才扬长而去。

两个女红军进去一看，我母亲全身都打烂了，赶紧把她抬到炕上。被打伤的母亲，每天只能一动不动地趴在炕上，吃饭、换药、梳洗……全靠姐妹们照顾。马匪以为我母亲被“打服了”，看她连动都不能动一下，也就暂时放松了对她的监视。可我母亲，一时一刻也没放弃越狱的念头。

经过十几天的准备，她和一个小女红军，一天夜里，偷偷的溜了出去，骑上一匹战马，在一个老乡的带领下跑了出去，最后一直跑到八路军兰州办事处。

当时贺子珍正好路过兰办，一听说还有这么个事，马上过来跑到我母亲那，拉着她的手说：“这么一个小姑娘，能从敌人的虎口里跑出来，真不简单！”

▲朱良才与李开芬的结婚照

后来，在谢觉哉和组织的介绍下，我父亲跟我母亲在兰州结了婚。

抗日战争期间，我母亲担任晋察冀军区政治部分总支书记。解放战争中，她担任华北军大直属大队大队长（相当于一个师级单位）。

▲时任华北军区司政政治处主任的李开芬

新中国成立以后，母亲担任华北军区司政政治处主任。文化大革命中，我母亲被打成反革命，被关押起来，造反派不仅对她囚禁、殴打、侮辱，还逼着她跳楼自杀。最后我母亲靠着她坚强的意志和宁死不屈的精神，使劲拉着那个暖气，就是不跳，怎么推我也不跳，终于活了下来。平反后，她在北京军区后勤部副政委的岗位上，为党做出了新的贡献。

▲时任北京军区后勤部副政委的李开芬

1972年7月，在北戴河，徐向前元帅拉着他的老部下，也就是我母亲的手动情地说：“开芬同志，你是一个坚强的老战士，是女中豪杰。”

1992年，国家原主席杨尚昆亲自为我母亲的自传《李开芬传》，题写了书名。

撰文：李影
视觉：王学民
统筹：张喜斌